雲瀟生下來比普通嬰兒稍微重些,長得也很快, 一眨眼就六七個月了。
雲瀟不哭不鬨, 很乖,卻也很少笑, 明明才那麼一點點大,就常板著個臉像個小大人, 眨巴著雙澄澈又烏黑的大眼睛打量努力想逗笑他的兩個爹。
雲瀟臉是肉嘟嘟的,掐一下能出水, 又滑又嫩,像剛出鍋的白玉豆腐,令人愛不釋手,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上挑眼尾卻怎麼看都透著絲輕蔑, 像是在嘲笑一臉沮喪的倆爹。
雲歇晃蕩著手中的撥浪鼓,感到了兒子的嫌棄, 默默地收了回去。
承祿和宮女太監們在一邊忍笑。雲相和陛下不是第一次在小皇子這兒吃癟了。
“朕還就不信了。”蕭讓從太監手中接過竹繩編製的小籠,裡頭是隻個頭極大、光鮮亮麗的蟈蟈, 因感受到顫動,叫的聲音愈發大。
蕭讓滿懷期待地想讓崽看一眼,剛走到搖籃邊,就見雲瀟從袖珍的小錦被裡伸出一隻小手, 艱難地將錦被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耳朵, 人也往下挪了挪, 靈活得很。
腦門上寫著大寫的一個“吵”字。
雲歇看著黑著臉的蕭讓, 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過去坐下,和兒子拉鋸了下,總算拽下了輕遮著小半張臉的錦被:“不打擾你午睡,親一個。”
小雲瀟眼睛都懶得睜,不情不願地微仰了下脖子迎接他,這已不知不覺成了某種條件反射。
蕭讓在一邊暗暗磨牙,嫉妒到爆炸。
雲歇身上常年有若隱若現的淺淡氣味,崽就靠這個閉眼認人。除了雲歇,彆人想親他難如登天。
這臭脾氣。
雲歇準備回去,在門邊問乳母:“他這兩日夜間可哭鬨了?”
乳母搖頭,由衷笑道:“相國,在這伺候的個個都打心底兒喜歡小皇子,他這一點點大的,卻比大人還省事兒聰明,宮人挑了燈他就睡,天亮就醒,喝奶也極規律,早一刻晚一刻喂他,他都不太情願。”
蕭讓微挑了挑眉,隱隱自豪,又忍不住打趣地瞥了雲歇一眼。
小雲瀟比可比他爹乖多了。
雲歇悶了快一年,過了最初帶孩子的新鮮勁,就整個人放飛自我了,晝夜顛倒,怎麼玩兒都覺得玩兒不夠,把孕期裡想吃的沒法吃的吃了個遍,這股勁到現在還沒過去。
雲歇被他盯著,臉騰得紅了,桃花眼含怒地瞪他,然後若無其事地垂下頭。
邊上小太監忍不住插嘴:“奴才也覺得真是奇了,就昨日,奴才早上醒了去伺候小皇子起來,結果小皇子早醒了,卻不叫喚,就安安靜靜地等著。”
宮人們爭先恐後的說著小皇子的個人事跡,喜愛之情溢於言表,蕭讓道了句“賞”,拉著雲歇出去才莞爾道:“他或許是冥冥中知道他兩個爹怕帶不好他,才這麼聽話,讓我們省心。”
雲歇明明最不信這些,被蕭讓這麼一說,還是心頭湧上一陣暖流,回頭往小雲瀟休息的地方望了眼。
雲瀟很健康,也很乖,打消了他幾乎所有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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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雲歇被難得從邊關回來的謝不遇邀著進了酒樓,人是直挺挺的進去的,回來時卻一步打個旋兒。
“彆扶我!”雲歇半眯著眼,嘟噥了聲推開了握著他手臂的書童。
蕭讓怕他摔著了,忙迎上去,給書童個眼色讓他下去,自己把人摟到懷裡。
“怎麼喝成這樣?”蕭讓暗暗給謝不遇記了一筆,吩咐著人下去熬醒酒湯。
“我……我沒醉!”雲歇努力撐著發重的腦袋,眯起眼盯著他仔細瞧了會兒,聲音悶悶的,“你誰啊?”
神情茫然一片,一雙眼迷離,臉又紅又燙,還翹著束呆毛。
他說著就要撂開蕭讓的手,因為動作幅度過大眼看就要栽下去,蕭讓眼疾手快把他撈了回來。
“彆碰我,”雲歇沒什麼力氣掙不開,隻能言語恐嚇:“你知道我是誰麼?”
他氤氳失焦的桃花眼裡醉意盎然,眉梢間隱隱透著絲小得意。
蕭讓心一陣發癢,努力繃緊嘴角逗他:“不知道。”
雲歇冷哼了聲:“哪來的無知刁民,我可告訴你,我是有夫之夫,我嬌妻是當今皇帝,他……他還給我生孩子了。”
靜謐的月光為他稍帶銳意的眉眼添了幾分柔和繾綣,襯得往日裡精明得很的人有了點勾人的呆氣。
蕭讓沒想到他醉了還能記得自己是有夫之夫,嘴角不住揚了揚。
“孩子皇帝生的?”
雲歇有點心虛,耷拉下眼:“嗯,皇帝生的。”
然後突然又怒了,去撥扣在自己腰上的大手:“混賬!你是何人!竟敢套我話!簡直放肆!”
“來人……”他叫喚了聲,聞聲匆匆趕來的侍衛們眼見這場景,立馬閉眼轉身原路返回,一套動作一氣嗬成,半點沒停頓,生怕再晚點就被陛下剜了眼睛。
雲歇眼見自己叫來的人走了,瞬間傻眼了,麵上浮上濃濃的戒備:“你到底是何人,竟有這種本事!”
蕭讓掰回他的臉,忍著笑:“相國忘了,我是你養在外宅的情夫啊,他們都認得我,自是走了。”
雲歇表情空白了幾秒,怒道:“不可能!本相沒有!”
“相國莫非是要翻臉不認人?”情夫一臉哀怨,“我有證據能證明我的身份。”
雲歇冷哼一聲:“休想誆我。”
蕭讓手挪到一處,感受到雲歇的戰栗,莞爾道:“相國這裡有顆痣。”
雲歇滿臉難以置信:“你竟然真的是本相的情夫!”
他有點兒慌,怒道:“混賬,你快給老子藏起來,老子嬌妻看到就完了。”
說著就粗魯地將人往屋子裡推,見情夫配合地鎖上房門才終於鬆了口氣。
蕭讓差點繃不住,他見人在屋子裡躲著他,儘量和他保持老大一段距離,將人逮回來:“相國,我同小皇帝孰美?”
雲歇的注意力都在怎麼撥開他討厭的大手上,聞言怒道:“你比他差十萬八千裡,你給本相放開!”
蕭讓嘴角翹得沒邊兒,好容易才擠出個哀傷卑微又不服輸的神情:“那於床榻之事,我同小皇帝誰更討相國歡心?”
雲歇的臉不受控製地騰得紅了:“你……簡直不知廉恥!”
他終於甩開情夫,冷著臉:“誰都比不得他半點!你莫要癡心妄想!”
蕭讓挑了挑眉,鳳眸裡浸潤著細碎的笑意:“相國把他當寶?”
雲歇又冷哼一聲,表明自己堅定的立場,上下掃視身材高大挺拔的情夫,一臉嫌棄。
情夫一臉倍受打擊的樣子,麵色發白,好半晌才低如蚊聲道:“那我呢……?我……也懷了相國的孩子。”
雲歇被這道晴天霹靂劈懵了,愣在原地好半晌沒動靜,隨即痛心疾首,腦子裡隻有一句——他要婚姻破裂了。
“打了。”
他現在滿腦子隻有殺人滅口這四個字。
蕭讓委屈:“我身子骨弱,會一屍兩命的。”
雲歇麵無表情:“那樣最好。”
蕭讓:“……”
雲歇跌跌撞撞地摸到一側的箱子邊緣,從裡翻著一大疊銀票,憤恨地撒到情夫臉上:
“你遠走高飛吧。”
銀票雪花似的飄落下。
情夫道:“相國既這般絕情,各自天涯前,能否再給我留點念想?”
雲歇遲鈍的小腦袋還沒理解他的意思,已經被他橫抱著去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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