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同樣人和地點,今天有什麼不一樣了。
二當家甜糕很好吃,可以獻上最佳讚美:不齁嗓子,有恰到好處、餘味悠長甜。
淩子遊“頂風作案”向鴻曜申請麵診,意外成功了。結果因為診治時間過長,在鴻曜冷笑一聲後開始跪地道歉。
周隱得知他雙眼安好無疾後長舒一口氣,隨後滿麵通紅,一改往日清亮直率風格,磕絆著說起最近城裡變化,突然流了鼻血,自覺加入跪地道歉隊伍。
鴻曜掐著時間說道:“諸君,仙師身子尚未大好,需要朕親自提醒嗎?”
鴻曜是個該血腥時候血腥,自願收斂存在感時又沒有架子君主,先前一直安靜地抱胸靠在門前,此時踢開門,雙手活動指關節,發出“嘎吱”一聲。
屋子頓時空了。
“先生,不去窗前看看嗎?”鴻曜扶起謝懷安,引著他走到窗邊。
謝懷安還浸在久違快樂中,順從地跟著走了。
鴻曜支起窗子時,謝懷安才想起這下麵是那條青石板路。
他心裡剛一緊,就愣了。
“這是……集市?”
焚香樓外,他曾經開壇卜算那條街上,擺著密密麻麻竹籃子、竹筐、甚至還有鐵鍋和瓷碗。
好像放東西人來自各處,能拿筐就上筐,沒有湊出一隻破損碗也要放過來。
他能看到路上擺著雞蛋鴨蛋、荷葉蓮子、各式山貨乾貨,甚至還有綁起來活雞活鴨……
鴻曜道:“朕封了焚香樓前後街,但全城百姓掛念先生,實在攔不住。湊起來送東西人一個接一個,都擔心先生受了重傷,掏了家底想讓先生補補。”
謝懷安眼眶濕潤了。
竹筐太多,他根本看不見青石板路。
他可能從此也記不清這條路了,隻記得熱鬨得像集市一般心意。
“這不行,吃不完,放著太浪費了,陛下……”
“就知道先生會這麼說,已經安排好了,”鴻曜從身後抱住謝懷安,“會留下一些為先生煮雞湯,宮裡廚子閒著也是閒著,朕叫他們趁著食材新鮮,在全城開火做飯,見者有份。”
“好。”謝懷安目不轉睛地趴在窗子前。
鴻曜耐心說道:“雞湯會很鮮,浮著一層薄薄金油,趁熱浸在飯裡吃正適合先生現在胃口。但裡麵會放些肉,先生若是吃到了想吐,就想想這條路。”
謝懷安認真地點頭。
鴻曜道:“好了,我們走吧。天還早,還有下一程呢。”
“下一程?”
“跟著走就是了,走出焚香樓大門,向著聖壇……”
鴻曜摟緊謝懷安,輕聲道:
“先生記性不行,但朕記得很清楚。這一回,先生沒理由再推開朕手,說此乃必經之路了。”
謝懷安恍惚地被鴻曜帶下樓。
任由身穿黑袍天子仿佛神侍般恭敬地扶著他手,穿過一筐一筐土雞蛋。
風吹起他們袍服,像兩隻纏綿飛鳥。
隔著街麵隱隱傳來敲鼓聲、歡鬨聲,空氣中沒有腐臭味,不知從哪飄來飯香味鑽入謝懷安鼻尖。
石板路儘頭,停著一輛古樸馬車。
“今日為仙師駕車,夠小吹一輩子。”婁賀笑道。
馬蹄踏過青石板路,一路拉著車走向聖壇。
聖壇已重新修整過,留了豎有九根玉柱高壇。壇上四麵擺有屏風,圍著寬大龍椅。
謝懷安早已站不住。被鴻曜喂了幾粒護心藥物,一路抱著走上高壇。
高壇下守著身披黑色盔甲幽雲堡將士。他們目不斜視,對以身換來大景安寧國師隻有滿心敬仰。
一個麵帶刀疤將軍雙目赤紅,看著年輕帝王抱著人進了屏風後。
時過境遷,他們三個人都已變了模樣。
自天師掌政以來,停用多年朝鐘朝鼓,在一個下午敲響。
這是一次推翻了所有陳規舊製,血腥至極朝會。
沒有聖音鼓樂排場,沒有長長叩拜之路。沒有高聳宮門與重重大殿,沒有手持金爐、宮扇、寶瓶宮女與內侍。
隻有聖壇上被屏風遮起龍椅,槍尖沾染血跡將士。
以及高壇下刑場。
跪候已久文武百官戰戰兢兢地走近,分列在刑場兩邊對高壇跪拜。
他們身後是長長囚車,還有跟著囚車聞訊趕來百姓。
天子第一次朝會就這樣開始。
官員依次到高壇前奏事,自述順天年間以來行為功過。
裝扮成太監飛鸞衛一聲接一聲,將奏章內容上傳至天子,下傳至百姓。
奏事完畢之後,開始問斬。
囚車中坐著蓬頭垢麵罪人,喊冤聲、哀嚎怒罵聲層出不窮。
他們和昭歌百姓一樣以為天子隻是做個樣子,關一陣子就會放他們出來,維持朝政運轉。
結果重見天日刹那,就是人頭落地之時。
有聖塔囚犯高喊:“聖師救我!!”
幾個神色陰森侍衛抬著一個半人高陶罐,放在了刑場正中央。
“你找李招賢嗎?待會還要帶他遊街呢。”一個侍衛笑道。
刑場血腥彌漫。
每一個罪囚被處決前會有人大聲宣讀他罪行。
一次次鍘刀落下,頭顱滾地。
聚集起來百姓從驚疑不定,到高聲歡呼,逐漸戰栗,陷入恐慌沉默。
人頭多得似乎堆出高塔,幾根木棍上掛著抄家最多、行事最荒唐巨貪。
鮮血從刑場流下,浸泡著文武百官袍角。
昔日高高在上天師變作甕中恐怖人形,似乎還有意識。
不斷有人昏厥,一直到暈過去都不敢出聲。
但總有人在笑。
戴著黑紗寡婦在笑,嘴中喃喃念著“殺”。刑場上罪囚哪個手上沒有染著累累人命,她夫君就因為做事時犯了小錯,被幾個公子拉到鬨市中活活淩虐致死。陛下仁慈,這些畜生應當千刀萬剮!
問心無愧人快意笑著。他們聽著每一條罪行,心知隻要君主依據罪行問斬,這輩子刀都不會落在自己頭上。
被血腥嚇住人群逐漸回過味,哭泣起來,高呼著:
“青天!青天!”
“殺!殺!”
天師燒了典籍,但堵不住流傳話語和每個人嘴。
就算大景已經百年籠罩在血色天空下,百姓呼喚清官叫法依舊是“青天”。
高壇上。
幾扇寬大屏風遮住謝懷安視線,他看不見血腥,隻能聽到呼喊和哭泣。
行刑開始前,鴻曜告訴了他會發生什麼,讓他聽著念誦罪行聲音,但凡覺得罪不至死就撓一下鴻曜手心,鴻曜將立刻命令停止行刑。
此時謝懷安微微發顫,半臥在龍椅上被鴻曜抱在懷中。
鴻曜道:“先生,聽到天師就在下麵了嗎?”
謝懷安啞聲道:“聽到了。”
“朕還讓他活著呢,等先生滿意了,就讓他在痛苦中死去。”
鴻曜又問:“血味重了些,先生怕嗎?”
“人們在歡呼……我不怕。”
“那就記住這一天。用滿地竹筐代替那條青石板路,用人們喊著‘青天’血色代替先生夢魘。”
鴻曜親了親謝懷安臉頰:
“先生啊,你現在身處聖壇,坐在李天師前,血色中。但是你不必憂懼,前麵是流淚歡呼人,後麵是朕、是我。”
“……嗯”
謝懷安掙動著在鴻曜懷中翻了個身,從麵朝屏風變成麵朝鴻曜。
“冷嗎?”天子低聲問道。
“不。”
反而很熱……太熱了。
他心跳得厲害,什麼都不怕了。
隻想……
謝懷安閉上眼,眼睫微顫著,反抱住鴻曜,用柔軟唇瓣悄悄親了親鴻曜胸膛。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