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搶走了你,顧晨的美夢就再不會圓滿。”喬暮陽沉寂在難以自拔的哀戚裡,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話音未落,說的人與聽的人,同時都震驚地瞪向了對方。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顧元微眼中的神采再次消失,緊皺眉頭,盯著麵目蒼白的喬暮陽。“我母親,早已脫離京城顧家一脈,我父親母族亦消逝多年。我不過是區區商賈之後,而你母親官至臨江府同知,顧晨與我父親誥命平級相當,他有什麼美夢是需要攀上我才能達成的?”說著,撇開喬暮陽,兀自思索起來,“我一死,皇帝就追封我為正二品郡主,榮寵之至,前所未有,是因為我叔父的緣故?”
“不,啟年,那是因為,您是聖上的親生女兒!”
太過震驚,顧元微呼吸都跟著一窒,繼而詫異地笑了聲,“瑾瑜,欺瞞皇室血脈何等大罪,這不可能。”
“啟年,我若說,我不過是一縷不甘死去的冤魂,你信麼?”喬暮陽笑著,垂眸跪坐在自己小腿上,深深的舒了口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身上的桎梏統統都消失了一般輕鬆而愜意。
顧元微雙眸一睜,緊接著又半眯起來,靜靜地凝在喬暮陽墨黑的發頂。
佛前香爐裡的香,即將燃儘。
顧元微不知何時背過了身去,背對著長跪不起的喬暮陽。
她仰頭,一臉傲色又麵目冷漠地盯著模樣慈祥的佛像。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佛像慈祥又冰冷的雙眸,仿佛在跟佛像較勁,仿佛一眨眼睛她就敗給了她似的。
窸窣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然後停下。
顧元微扭頭,視線斜向站在她身旁的老和尚,說不上尊敬,也談不上不敬,“空空大師,好久不見。”
“阿彌陀佛。”空空大師雙手合十,念了句佛偈,依舊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老衲不過是來續香,施主不必搭理老衲,自便,自便。”
顧元微看著空空大師從香案上抽出三株大香,一一在長明燈上點燃。
當空空大師正要伸手把香插入香爐,顧元微忽然伸手一擋,趁著空空大師不明所以的時候,從他手裡接走了大香,“就讓信女為佛祖上香吧。”
空空大師麵容一僵,眼底露了幾分哭笑不得的意味,臉上倒是毫無異樣,“施主迷途知返,為我佛進香,自是好事。”
顧元微把香插入香爐,鞠了三個躬算是拜過,轉而淡笑著道,“臨時抱佛腳而已。”
空空大師嘴角一抽,“老衲,還有事,兩位自便。”說著,就大步往外走。
“大師自便,信女晚些時候會來拜訪。”
空空大師腳下一個趔趄,身子歪了歪才站定,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喬暮陽一直垂眸跪坐著,一聲不響,等待顧元微最後給予他的宣判。
時間仿佛凝滯了起來,一呼一吸都好像漫長地難以形容。
直到空空大師的出現,時間仿佛再次流淌了起來。
一雙玄色的布鞋出現在他低垂的視線裡,與他縞素的衣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下巴被人勾起,他不得不抬起頭,再次望向那雙近在咫尺,又好似遠在天涯的眼眸裡。
淺褐色的眼瞳,如琉璃一般通透明亮,印著他淒惶又強裝著漠然的臉孔。
那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睛,忽然微微彎了起來,帶了股笑意,卻不知為何,看得他渾身發冷,心一點一點失去跳動的力量。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不信。不如這樣吧,你再死一次給我看,如果還能重生,那麼,前塵往事,我一概不究。我曾經對你許下的承諾,依然兌現。”
顧元微笑著,那笑容卻是冷的。
“若你死了,那麼,我不會為你傷心,不會為你流淚,因為是你選擇把我推給了彆人!人死如燈滅,永世不複見。怎麼樣,願意試一試麼?”
“好。”
“那好,你便留在這裡,哪裡都不許去。”
“為什麼?”喬暮陽堅定的眼神,頓時開始動搖。
顧元微頓時冷眼一眯,“因為仇恨與我,隻能擇其一!當然,你還有充分的時間考慮。”說著腳尖在碎裂的瓷瓶上踢了下,“準備鶴頂紅,也是需要時間的,你可以慢慢考慮。”
“啟年,你能再抱我一下嗎?”
顧元微正向外走的步子,頓然一頓,回首,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嘴唇微動,無聲的說了一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