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阪口安吾告訴他的名字。
為了進一步確認,瀧川悠一特地拜托了遠在意大利無所事事的六道骸進入他們的夢中。
——脅田兼則。
在此之前,瀧川悠一倒是沒想到黑衣組織的二把手會偽裝成一家壽司店的大廚。
白蘭的情報裡,蘇格蘭死於臥底身份暴露而自殺。
而在伏特加的話中,蘇格蘭的任務最近都由朗姆直接指派。
雖然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但朗姆大概是懷疑上了景光。
無法確認——但這點信息對於瀧川悠一來說已經夠了。
就算推斷錯誤,[脅田兼則]是個普通人也無所謂。
瀧川悠一對此毫無負罪感,他手上沾的罪惡多到數不清,充其量就是被他充滿正義感的警察同伴們知道以後打上幾拳再劃清關係而已。
當然,他也設想過不奪取性命,隻動手,將朗姆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來的這種可能性。
令人苦惱,果然還是殺掉比較保險。
“歡迎光……”
壽司店的門在雨幕中被推開,伴隨著“砰”的一聲槍響,所有人愣在了原地。
“抱歉,可以換個地方吃飯嗎?”瀧川悠一戴著隨手買的麵具,他的銀發盤在帽子裡,側過臉時看向屋內的幾位客人。
“救、救命!”
“快跑啊美咲子!”
“彆管包了!你沒看見這個人拿著槍嗎!”
積澱著恐懼的空氣裡,人們逃跑時撞倒了桌椅。
少年側了側身,禮貌地避開。
等到店內重歸寂靜,瀧川悠一將門關上,不緊不慢地拉開椅子坐下。
“一份特等壽司,不要芥末,謝謝。”
他抬起眼,看向麵前遮住一支眼的男人。
脅田兼則打著哈哈:“這位客人,你來打劫就是為了吃壽司嗎?如果沒有錢的話……”
“你今年幾歲了?”瀧川悠一打斷他的話,撐著下巴,好奇地問道。
“……”意識到不對勁的脅田兼則終於沉下了神情。
“三十?四十?”瀧川悠一思考道,將麵具摘了下,“算了,反正已經活得夠久了。”
他的一頭銀發暴露在吊燈暖黃色的黃下。
[瀧川悠一,港口黑手黨,十九歲,異能持有者]
朗姆立即就認出了麵前的少年。
動手隻在一瞬間,在少年的拳頭迎麵而來之際,朗姆朝著他的額頭開了兩槍。
朗姆帶了抑製器,就現在的情況來說,他自認為這應該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可意識到無法使用異能後,瀧川悠一的表情卻仍舊沒有絲毫的變化。
自從幾次三番地在這種事情上吃虧後,戰鬥欲異常強烈的瀧川悠一經常會一個人去訓練室練習。
他的速度極快,一抬手就是不要命的姿態。少年像是根本不在意被子彈穿透的掌心一樣,俯身拉近距離時以手撐地,一腳踹向對方的下巴。
倒塌的桌椅在這樣的力道中被撞破,朗姆偏頭躲過子彈,在對方再次攻擊時牢牢攥住了那纖細的手腕。
上麵有著一道還未完全消退的紫色淤痕。
朗姆一愣,腦中迅速得出的結論使他的表情陰鬱:“你是……”
“斯繽尼塔。”瀧川悠一笑著答道,一把銀色的短刃從他的袖中滑出,毫不留情地刺向麵前的男人。
朗姆躲開了。
不過沒有關係,他的目的本來就不是這個。
破碎的抑製器掉在地上。
[力量]
桎梏住他手腕的手無力地鬆開。
朗姆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的拇指已經頂在他下頜骨與顴弓之間的骨縫裡,輕而易舉地將他從地上舉了起來。
異能的反饋使得瀧川悠一咳出了一口血。
他的呼吸甜腥,卻仍舊沒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掠奪朗姆的[生命]的代價又是什麼呢?瀧川悠一懶得思考,淺色的虹膜下似有風暴。
“我還是建議你用槍哦。”突然出現的白蘭傑索說道。
他的背後長著一雙流光溢彩的翅膀,與這血腥之地對比,倒形成了強烈的諷刺感。
“這個人生命的價值可比普通人要強得多,說不定悠一會因此死掉。”
“……”瀧川悠一用眼尾的餘光看了他一眼,“在這種地方吃棉花糖,你不嫌惡心嗎?”
白蘭傑索若有所思:“比起這個,悠一你還是看下手機為好。”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在利益麵前,沒有永遠的敵人。”白蘭傑索緩緩睜開了彎起的眼,他的語氣輕又緩,卻一點一點震碎了少年的心,“森君可是一直在關注著悠一呢。”
所有的力氣好像在一瞬間被抽離,瀧川悠一鬆開了那隻幾乎要將朗姆的頭骨捏碎的手。
男人嘗試著發出情報,手卻被接二連三的子彈穿透。
【蘇格蘭已被處決——Gin】
寥寥幾個字,瀧川悠一卻看了很久。
他痛苦地彎下腰,血液不斷地從指縫間湧出。
原來人絕望到極致的時候,是發不出聲音的。
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白蘭傑索的領子被揪起,少年的臉上被殺意充斥,用沙啞的聲音說出一句“你早就知道”。
“因為悠一已經重複過很多次這種無聊的嘗試了。”白蘭傑索輕描淡寫地說,“蘇格蘭隻是森君的一個警告,你猜猜,看到蘇格蘭的屍體的時候,在琴酒的麵前,波本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閉嘴。”瀧川悠一低下頭,喃喃道。
“當然,這也不是悠一你的錯啦,是他們太弱了。”
“閉嘴!”他的頭猛地抬起,白皙的臉上滿是淚痕。
白蘭傑索垂目盯著他:“所以我才說,讓悠一你和我一起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的啊,把所有人全都殺光,警察,黑手黨,普通人——創造一個隻有喜歡的人落在的有趣世界。”
“啊啊,這麼一說,蘇格蘭的死果然是悠一之前拒絕我的錯。”
“我說了閉嘴!!”攥成拳頭的手揮出,砸到的卻是白蘭傑索身後的牆壁上。
瀧川悠一沒用異能,他自虐似的發泄著,身體因憤怒而不斷顫抖。
“這就是命運。”白蘭傑索說道,身後的翅膀在燈光下舒展開,“不管悠一多麼聰明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白蘭好像還說了彆的話,但是瀧川悠一沒聽見。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一片朦朧中,瀧川悠一好像看到了穿著警服,意氣風發的諸伏景光。
【“又不是小孩子了,哪來的挑食的毛病。”】
【“料理的話我也有信心一戰,你們要學嗎?”】
向來攬著他肩膀的那隻手鬆開了。
在狙/擊/槍前,蘇格蘭回過頭笑著告訴他:
【“先下地獄的,大概是我吧。”】
他那個時候回答了什麼來著?
瀧川悠一沉默,冷冷地看向自己滿是鮮血的手。
對了,隻要他掠奪掉景光的死亡,說不定就能……
“目前為止,悠一的同伴還有四個活著吧。”白蘭傑索托腮,一副苦惱的樣子,“夠悠一你死四次了。”
太陽像是被人一槍擊中了心臟,緩慢地,緩慢地死在了雨中的山下。
瀧川悠一垂下眼,突然笑起來。
他知道,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什麼也不會改變。
死了就是死了。
少年的笑聲越來越大,聲音裡摻雜著乾涸的血液。
他都在乾些什麼蠢事啊……
一直以來想保護的人,最後竟是因為他而死的。
景光了結一切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呢?
那個擊碎手機的家夥,一定到死都在為彆人考慮吧。
白蘭傑索的手伸到了麵前。
“有我在的話,不過是區區一個港口黑手黨。”
瀧川悠一清醒地知道,他絕不能握住白蘭傑索的手。
他和白蘭不一樣,還沒有瘋狂到要將整個世界毀掉的地步。
但是……
但是……
瀧川悠一緩緩抬起手,試圖將摔碎的拚圖拚回原樣。
壽司店的門在這時被猛地拉開,太宰治的呼吸急促,看到廢墟中央的少年時愣了一下。
悠一低垂著眼,無力地跪倒在地上,麵前是從容不迫地站著的白蘭。
破碎的人偶低垂著眼,隻差一步就要握住對方的掌心。
“悠一。”
熟悉的聲音傳來的時候,瀧川悠一愣愣地回過頭。
他來不及反應,被從地上拉回一個懷抱中的時候,臉上被原本拋棄的麵具覆住。
“把地上的那個男人帶回去交給紅葉姐。”太宰治的神色冰冷,對著身後趕到的部下命令道,“我會親自撬出他嘴裡的情報,在那之前,不允許任何人探望。”
“是!”
港口黑手黨的人帶著朗姆離開了,太宰治今天帶上的,是瀧川悠一的直屬部下。
他知道他們會聽從他的命令,這群由悠一親自挑選出來的人,本就是為了悠一而存在的。
但果然還是來晚了一步。
太宰治低頭,看向自己手掌上的鮮血。
悠一流了好多血,他都不說話了,好像很難過。
這大概是悠一第一次輸掉遊戲。
不過沒有關係。
太宰治想道,緩緩抬起眼睫。
“本來不想管的。”他說,“可白蘭君。”
“你的話好像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