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認識池清台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個冷淡、嚴肅的人。工作上說一不二,生活中也一本正經。
杉盛員工甚至統計過他的笑容次數,最後發現每年不超過二十次,平均每月不超過兩次。公司員工私底下都叫他赤魔王,敬重有餘但親切不足。
至於生活裡,池清台也隻有路念東這一個好友,還是小學時就產生的交情。
也有人被池清台的外貌、或者工作能力吸引,主動想和他做朋友。但最後他們都無一例外地發現,池清台比表現出來的要難以接近太多。
這並非說他冷漠無理,與之相反,池清台其實是一個很好的聊天對象,他學識淵博,共情能力強,偶爾還有一些冷笑話,令人仿佛遇到了什麼知己。
然而當他們嘗試把話題深入,想要和他發展成比泛泛之交更深入的關係,池清台就開始抽身,逐漸變得冷淡下來。
仿佛他身邊有一堵無形的牆,彆人隻能在牆外活動,一旦妄圖進入牆內,就會被他毫不猶豫地驅逐。
所有妄圖接近他的人,都被這堵牆擋了回來。
於是,他在人們的印象中變得越來越冷酷,越來越難以接近。
但實際上,小時候的池清台是一個非常願意結交朋友的人。
他從小就長得好看,脾氣也很好,嘴甜又禮貌,從小區裡的鄰居到父母單位的同事,他都能聊上幾句,不一會兒就把人逗得眉開眼笑。
池清台五歲時,恰好是池仁強公司擴張時,父親工作忙,家裡的保姆又虐待孩子被辭退了,卓停隻得把雙胞胎帶到醫院,讓醫院的同事幫忙照應。
每次池清台去醫院,都能收獲一大堆好吃的。沒有人不喜歡這樣的孩子,一雙眼睛大大的,比洋娃娃還漂亮,性格又好,乖得要命。
偏偏池仁強不喜歡。
池仁強嫌棄他太像女孩子,不夠有男人氣概。
池仁強也不喜歡池清台來者不拒,胡亂交朋友。
得知池清台交了個窮人朋友,他終於憤怒起來,開始質問卓停:“你究竟會不會管孩子?就這麼讓他和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你醫院同事的孩子就算了,路邊收垃圾撿紙殼的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卓停:“撿垃圾又怎麼了?人家也是靠勞動致富。”
池仁強:“我們什麼身份,怎麼能那種底層垃圾做朋友?要是我孩子和撿垃圾的為伍,你還讓我怎麼在那些富豪麵前抬頭?”
……
家裡的爭吵越來越多,夫妻兩的分歧也越來越大,原本就沒什麼感情的婚約,越發岌岌可危。
池清台默默躲到門後,眼淚撲哧撲哧掉個不停。
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不像男孩子,爸爸媽媽才會吵架。
後來,池清台剪掉了像是女孩子的妹妹頭,又和垃圾站的小男孩兒絕了交。
那天下了場大雨,他瞞著司機偷偷跑出學校,冒雨走到了學校附近的垃圾站裡。
垃圾站堆滿了各種紙殼和塑料瓶,
路麵油膩膩的,
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昏暗的垃圾堆裡,有個和池清台差不多大的小孩兒在寫作業,見他過來立刻抬起頭說:“台台,我馬上就寫完作業了!等會兒我們一起去田裡看蝌蚪!”
那時候京市還沒有過度開發,學校附近就是農田,春末夏初,稻田在雨中仿佛一片翠綠的波浪,吸引著孩子前往。
然而這次池清台卻沒有回答,他穿著私立幼兒園精致昂貴的校服站在門口,肉嘟嘟的手抓著書包帶,過了好久才說:“對不起,我以後不能來找你玩兒了。”
裡麵的人愣了愣,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啦?”
池清台低著頭,語氣哽咽起來:“我爸爸不讓我和你玩兒。”
男孩兒抬頭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乾巴巴地“哦”了一聲。他肉眼可見地失落起來,但又很快仰起頭衝池清台微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那再見啦,我會一直記得你的。”
池清台在大雨中轉身,眼淚和雨水一起落入地麵。
回去後他發了次高燒,三天後醒來,他仿佛換了個人似的,故意很大聲地說話,凶巴巴地搶妹妹的玩具,他開始學武術,變得粗魯起來,甚至開始毆打同班同學。
卓停震驚於他的改變。
當她因為自己孩子打架被叫去學校時,就看到池清台滿臉不服氣地站在辦公室,旁邊是幾個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的同學。
那一瞬,她幾乎快要不敢認他了。她不理解,那麼乖巧禮貌的孩子,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了?
池清台如願以償地變成了父親喜歡的模樣,母親卻開始離他越來越遠。
那時池清淺開始展露醫學天賦,她是真正的醫學天才,不到十歲就熟背人體解剖圖,甚至開始自己做生物實驗。
卓停的重心放到了池清淺身上,逐漸放鬆了對池清台的教養。
在池仁強的管教下,池清台逐漸變得強勢、囂張、目中無人。
池仁強對這樣的轉變很滿意,他從小接觸的都是狼性文化,隻有這樣才配當一個合格的領導者。
意外發生在池清台十一歲時,他在雨天救助了一隻奄奄一息的流浪貓。
這隻流浪貓著實稱不上親人,見人就齜牙,哈氣,還要伸爪子。再加上又長得不好看,根本沒人願意收養它。
第一次池清台路過它,被它抓了一爪,還打了幾針狂犬疫苗。半個月後,池清台再次遇到了這隻小貓。曾經那麼凶悍的貓咪,此刻卻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薄薄的肚皮微弱地起伏著。
它眼睛布滿了分泌物,幾乎快要睜不開。身上的毛黏成一團,布滿了跳蚤,還患上了皮膚病。
仿佛是一團晦氣的垃圾,路人經過它都要加快步伐遠離。
池清台卻走了過去,蹲在小貓身邊。
後者抬眸看了他一眼,抬頭衝他哈氣。
池清台伸手點了點它腦袋,不知為何竟然有些想笑。
笨貓,都弱成這樣了,竟然還要衝他齜牙。
不知道你撒撒嬌,就有人類帶你回家了嗎?
池清台帶小貓去了醫院,治了好久終於出院,流浪貓無處可去,他隻能把貓藏在衣服裡帶回家,小心翼翼地養在臥室中。
兩個月過去後,一隻桀驁不馴的小貓被他養得油光水滑,甜膩又親人。
因為第一次見麵時被它哈氣,池清台給它取名叫小哈。
醫生說小哈是隻公貓,但小哈的叫聲卻夾得要命,一直圍著他喵喵轉,每天都要挨著他才能睡覺。
害怕被家人發現,池清台每天都將房間上鎖,他開始自己做清潔,不讓任何人進屋。
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是被偷養的,小哈隻有在他回家時才會叫,平時也一點都不拆家,令人省心極了。
池清台久違的開心起來。
小哈的出現,逐漸填補了他心中的空缺。
他每天最幸福的日子,就是放學回家和小哈玩,看著小哈軟軟地躺在他腿上,或者攤開肚皮睡,毫無防備的樣子。
他把小哈當成家人,他願意為小哈付出一切。
然而好景不長,不管他多麼警惕,小哈還是被池仁強發現了。
因為池仁強不喜歡他鎖房間,池清台解釋自己需要隱私,他就說“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你是我生的我還看不得了?”
池仁強口頭教育多次,池清台依舊不知悔改。於是池仁強叫來鎖匠破壞門鎖,卻沒想到在裡麵發現了一隻貓。
“哈!原來裡麵藏了一隻貓!”
池仁強終於找到了他的犯罪證據,他大罵池清台玩物喪誌,還強迫他丟掉小貓。
十一歲的池清台無法反抗,隻得把貓偷偷養在了同桌路念東家裡。他每天能做的,就是放學後去路念東家陪一會兒小哈。
可是他連這都不被允許。
沒過多久,池仁強在他身上發現了貓毛,大發雷霆,勒令他殺死小哈。
“簡直玩物喪誌!”
“就是因為你軟弱,所以才一直比不上彆人!”
“殺了這隻畜生,讓我看到你的決心!”
池清台不願意,池仁強就趁著卓停出國交流,偷偷把他和小哈關了禁閉。
“鐺——”
池仁強扔了把刀在地上,冷冷道:“你哪天把它殺了,我就哪天放你出來。。”
那是個嚴寒的冬天,小黑屋裡沒有暖氣,也沒有任何食物和水。
池清台被關在房間裡,又冷又餓,卻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傷心,小哈趴在他懷裡軟軟地叫了一聲,仿佛是在安撫。
“沒事,我會帶你出去的。”
池清台雙手握拳,開始尋找出去的方法。
可惜池仁強怎麼會這麼輕易讓他離開?
小黑屋門窗都被封死,連陽光都很少透進來。
兩天後,他餓得頭暈眼花,四肢乏力
,池仁強終於大發慈悲,扔了份食物進來。
池清台撿起一看,卻發現是一塊100%的純黑巧克力。巧克力對貓有劇毒,食用後可能會導致中毒或者死亡風險。
池清台用巧克力和他換,央求他給一點貓能吃的東西,池仁強卻隻是冷漠地關上了門。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池清台寧死不屈,但貓咪卻堅持不下去了。它幾乎已經四天沒進食,身體越來越虛弱,甚至連呼吸都快要消失了。
池清台看了眼旁邊的刀,數秒後他撿起刀,劃破了自己的手臂。
他放血喂小哈,他把胳膊遞到小哈嘴邊,想讓它吃自己的肉。但小哈隻是虛弱地舔了舔他的傷口,反而在擔心他的安全。
池清台徹底崩潰了,他哭著央求池仁強,說願意答應他的一切要求,隻要他救救小貓。
他拋棄了一切尊嚴,丟出了十一歲他能付出的一切代價,卻依舊沒能改變現狀。
時間一天天過去,池清台和小貓都越來越虛弱,終於有一天池清台醒來,發現小貓躺在自己懷裡,再也沒有任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