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秋風中, 祁雲舟被雞狗追著抱頭亂竄的姿態,宛如被現實擊垮的難民。
“太不優雅了,太不優雅了!”
祁小朋友表示他受到了人生中的重大打擊。
直到全鵝宴都吃完了, 月兒都彎彎地掛上樹梢了,憂傷著給屁股擦藥的小朋友看著廚房給他送來的幾根漂亮鵝毛……附帶幾根新添的金雞毛時, 他才在恍惚中想起--對哦, 他和夥伴們的漂亮毽子還沒做呢。
“鵝毛管,金雞毛, 蘆花大公雞的尾羽都有了, 小鐵片材料用午餐肉的鐵皮盒子, 還有布,針線。”顧言又核對了一遍他們所擁有的材料, 輕聲說,“現在缺的是固定鵝毛管的銅錢。”
“那種中間有缺口的銅錢吧,”小雲舟扶著下巴沉死了一會兒,“我好像在祁叔叔送給我美術書上看到過,有些好像收藏在博物館耶。”
“把這種銅錢拿來做毽子……”小胖子踹踹不安,“被我哥發現了, 他一定會代表月亮消滅我的!”
“也不要博物館裡那種高貴的嘛, ”小雲舟拍了拍他聰明的小腦袋瓜子, 突然眼睛一亮道,“我看方展叔叔之前脖子上戴的那串銅錢鏈子就很好!”
“那串寺廟裡求來的項鏈?”顧言思索了一會兒說。
祁雲舟:“寺廟求的?”
“對,似乎是為了辟邪。”顧言說。
……
“什麼, 你們想要我脖子上的這串鏈子?”聽到四隻小家夥的請求後,方展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不不不, 我們隻是想要鏈子中的一小顆銅錢, ”小雲舟生怕把人嚇跑了, 他用小手比劃著,柔和解釋道,“無論大小,隻有中間有孔就行。”
“但我這鏈子是專門找大師開過光啊,”方展有些頭疼了,他緊張地護住脖子,“而且這上麵銅錢的排序都是有深意--”
幾隻兔崽子聽出了方展的猶豫,於是他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道--
祁雲舟壓低了聲音:“我們之前似乎已經深刻檢討了自我,勵誌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兔崽子吧。”
“優秀的兔崽子有什麼標準呢?”程毅新問。
顧言矜持地吐出兩個字:“君子。”
“君子的標準。”祁雲舟懂了,於是他把這幾個字送進了搜索框,
搜到後幾人深情朗誦道--
“君子不強人所難,所以我們不能強迫方叔叔,真是遺憾啊。”祁雲舟說。
方展大驚失色:……小朋友,你的思想很危險啊,《刑法》讀了沒?說,你想要強迫什麼?!
“君子不橫刀奪愛,那鏈子應是方叔叔的心愛之物,拿卡去換應是行不通。“顧言補充。
方展追悔莫及:……什麼卡,黑卡嗎?!其實信用卡也不是不可以嘛……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君子要尊重長輩。”小胖子念到,“長輩啊,方叔叔確實老了,我們應該孝敬他。”
方展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他現在才三十多歲啊,怎麼說也是風華正茂的村草一顆!
“君子要換位思考。”洪思思最後說,“辟邪的項鏈啊……對……這麼說,我想起方叔叔似乎很怕鬼耶,那天講鬼故事時,他似乎嚇得--”
“--咳咳咳咳!”方展再也忍不住了,他咳得驚天動地。
四隻兔崽子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半晌後,四隻小家夥同時轉身、鞠躬,抱歉道:“抱歉叨嘮了方叔叔,我們不要銅錢啦!”
拜兔崽子們所賜,一分鐘內發現自己又老又弱又怕鬼的方展:“……不客氣,我真是謝謝你們啊!”
“要不我們自己去寺廟求一個好了,”祁雲舟提議,“廟在這後山好像上就有一座。”
“天太晚了,路不好走。”顧言他一眼看上窗外,暮色沉沉,慘白的月光下,樹影婆娑,偶爾傳來幾聲狗吠。
滲人得很。
“明天早上再去吧。”小少爺拍了拍小雲舟的肩膀,輕輕說。
“還要等到明天早上啊。”祁雲舟語調很是悲傷。
好巧不巧,這份悲傷被在門口晃悠的攝影師錄了下來。
於是這下子不隻是他一個人悲傷了--因為此刻與小雲舟同樣悲傷的,還有守在屏幕前的林老爺子。
林老爺子最近很忙,忙生意,忙調查,這兩天他所關注的調查內容似乎有些眉目了……於是他高懸的心終於落下了一點,抽空在林宅放映室裡看起了節目組的實時直播。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節目組是多麼不靠譜啊,日常黑屏出bug也就算了……現在竟連的小朋友想
要的--一枚小小的,用來固定鵝毛管的銅錢都弄不到!
何等無用,何等無用啊!
……
要是江導此刻聽到了林老爺子的內心咆哮,那他一定會喊冤--說我們確實是拉了點,但祁小朋友想要的銅錢現在世麵上哪買的到啊,品質好的不是被收藏就是用於其它特殊用途了,就是品質一般的也不好找。
但林老爺子會管這些嗎?
冷哼一聲後,老爺子對大晚上看直播的林汐說:“小汐啊,如果我沒記錯,我的收藏品裡,好像是有那麼一套銅幣吧?”“銅幣?”還沉浸在祁知寒被大鵝追了三條街的慘劇中的林汐愣了好一會兒,才跟上親叔的腦回路,“您是指我們家裡傳下來的那套銅幣?”
“不錯,”林老爺子微微頷首道,“那套古幣形狀、大小都不錯,用來做毽子……”
“用來做毽子?”林汐默默把這幾個字重複了一遍,她慢慢伸手捂住了臉--她覺得自己和親叔之前肯定有一個瘋了。
雖然那不是文物,雖然那作為私人藏品允許自由流通……但!
“但叔叔,現在是大晚上,對吧?”林汐深吸一口氣說。
“嗯?”
“所以即使您想送這套古幣,最早不也要到明天嗎?”林汐試圖阻止親叔,某個危險的想法,“那時候孩子們還說不定都已經出發,到寺廟裡求銅錢了。”
“寺廟裡求的那種和我手上的這套能比嗎?我那套可是珍品!”林老爺子搖頭道,“多說無用,隻要是這孩子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選最好的!”
林汐:“……”
林汐仍在掙紮:“可您看這時間……”
“小汐啊,你是不是被知寒的新形象弄得有些懵啊,”林老爺子和顏悅色道,“你應該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緊急空運啊。”
試圖搶救親叔的林汐:“……”
很明顯,親叔已經走火入魔了,搶救不了。
沒過多久,一架私人飛機向節目組所在的方向飛去。
第二日淩晨,尚還睜著惺忪睡眼的江導接到一個由專業人員送達的,被包裝得十分考究的包裹。
“這裡麵是?”方導一臉懵逼。
“那位祁雲舟小朋友想要的銅錢。”送貨員西
裝革履,言簡意賅。
江導:???
他心說現在的派件員都這麼專業嗎……打開包裹,裡麵的確是幾枚大氣古樸的銅錢,方導畢竟是混娛樂圈的,對高端的玩意兒也有些研究,覺得這幾枚銅錢不凡後,忍不住想拿起一枚細細觀察一下。
送貨員禮貌製止了江導試圖拿銅幣的動作,製止後,他溫和地跟江導講解了這套銅幣的年代、來曆、以及它們在拍賣會上成交的最終價格。
價格報出的時候,江導差點被嚇死了,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送貨員在詳細講解完上述一切後,體貼提醒道:“這些最好不要和孩子講。”
江·覺得自己托銅錢的手都在抖·導:“啊?”
送貨員:“林老先生不希望孩子們踢毽子時有壓力。”
江導:“啊啊啊?!”
不對,啊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難道不會有壓力嗎?!
江導當即吐血。
他立即腦補出的接下來場景是--兔崽子們一麵把天價銅錢做成毽子,一麵興高采烈地把銅錢雞毛毽踢啊踢,天價銅錢就這麼被踢到泥土裡……
而方導本人正跪在地上,看著時不時掉落在他身邊的銅錢毽子,心血流不止……
請讓我們用痛心疾首、心如死灰這幾個詞來表達自小雲舟從帳篷裡鑽出後的三十分鐘裡。江導那看到寶物蒙塵時的心情--
畢竟小雲舟一看到銅錢就樂了,淺灰色的眸子當即籠上一層清淺的笑意,像是月下安靜的薄霧。
美麗又溫柔。
小朋友就這麼開心地把銅錢和雞毛鵝毛鐵皮等按照小智障的提示組裝在了一起,一個手工原生態材料做成的毽子終於完成了。於是開心地呼來夥來一起踢毽子。
不料他毽子一拋腳一伸……興奮的腳兄弟還沒來得及大鵬展翅呢,江導就一個猛撲,擋在腳兄弟和毽子妹麵前,以堅硬的態度將它們要貼貼的感情苗頭扼殺在搖籃中!
來不及收腳,下一秒踢中江導命根子的小雲舟:鵝鵝鵝鵝鵝?!
“江叔叔,你這是--”
小朋友的語氣有些惶恐。
江導幾乎要抑製不住喉嚨裡的慘叫了,但他終究隻是慘白著臉,護著命根子對小朋友說:“小雲舟啊,不是叔叔攔你,
但你這個毽子下就這麼一片銅幣,太不結實,太不結實了--等會兒一踢可能就要散架啊!”
“原來如此。”小雲舟瞄著薄薄的毽子底點點頭,似乎是認可了這個說法,於是他把毽子放了下來。
成功搶救銅幣一枚的江導如釋重負。
但江導放鬆得太早了,因為小雲舟一轉身,就拿起另外幾枚林老爺子送來的銅幣,對另外幾隻兔崽子們說:“毽子底子太薄不結實是吧?這好辦,我把這幾枚銅幣也固定上去好了。”
此話一出,江導激動地幾乎要暈過去。
好在這時顧言說:“想法很好,幾枚銅幣更不好固定在一起吧?
而且銅錢下固定的鐵皮也要加?包底座的布可撐的住?”
“這好辦,我記得村長爺爺家有一瓶強力膠,”程毅新立馬屁顛屁顛地說,“等會兒把這幾枚同比粘在一起就好!”
江導悔得簡直腸子都黴青了,他心說兔崽子們禍害一個銅幣不夠,竟還想禍害所有?天理難容,天理難容啊!
於是他對兔崽子們乾笑道:“彆粘彆粘,是叔叔弄錯了--你們年紀小,力量不大,現在踢底子薄的毽子更好!”
“我力量不大?”祁雲舟眸子一抬,慢慢重複這幾個字。
江導還沒來得及品味這幾個字究竟代表什麼意思,就感覺到身邊的其他兔崽子呼吸一緊。
再定神,隻見颯颯秋風裡,祁小朋友眉眼間籠罩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