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類對吧……”
對於狐之助的焦急勸說,年少審神者雖情緒難辨,但說出口的話卻能明確分辨出消極的態度。他表現出顯而易見的逃避態度,即使不戰而敗也無所謂。可是不打敗敵人,或者身負重傷的話,他們根本不能從這已經開始便無法停止下來的戰場上真正逃離。
會一直困在這裡的,直到「檢非違使」臨世,裁決了他們。
為了杜絕審神者和刀劍們的逃走,時之政府相當黑心的對關閉合戰場作出了限製——勝利或失敗,一定要有個你死我亡的明確結果。沒有人願意受傷,是以出陣的審神者或刀劍付喪神們都會努力擊敗敵人。而綱吉選擇的卻是徒勞無功的拉長戰線的逃避。
“審神者大人!那些根本不是人類——”
“隻是墮落入魔,妄圖改變曆史的精怪之物!”
“即使您無法對人形的它們下手……隻要折斷它們的刃……”
無論狐之助對年少審神者說什麼,綱吉的態度依然是沉默的不作為。他沒有辦法相信狐之助所說的,從一開始,狐之助欺騙他的事情太多了。綱吉懼怕敵脅差而不會近戰折刃,而繚繞著活人氣息的人形敵打刀讓他不能像剛才那樣一記x-burner來灼燒掉這窘境。
綱吉沒有辦法解釋他在敵打刀身上看到的東西,鬱黑濃稠的不詳氣息翻滾的邊緣,他看到的是掙紮痛苦的人類靈魂。大概過於痛苦,以至於麵目猙獰不堪,七竅流血,嘶吼著綱吉聽不確切的言辭。這些生靈纏縛成團,混雜著寄生在一起。
綱吉隻要離得稍微近一些便能感同身受他們的悲苦,如潮水般淹沒他自己的人生,這些生靈若抓溺水浮木般拽著他的腳踝,即使臂膀撕裂,腕骨斷裂也要將那染滿鮮血的指骨緊扣他的肌膚。一同下著地獄吧。他們嗔目切齒,將他拽入不見底的無光深淵。
綱吉不會對想要殺害自己的人太過讓步心軟,他愛惜自己的性命。他本應該如狐之助所說,用死氣之火將他們打敗,超度,前往三途川往生。然而這些生靈的掙紮和連同他們自己都遺忘的,對於某種存在的希冀又是那樣的淒然澀苦,作為人類的綱吉在感知到他們的情緒後做不到摧毀這幅模樣的他們,藍光乍現的雙眸幌亮,窮凶中全是絕望。
“他們是人類。”
麵對狐之助因為焦慮而顯得氣急敗壞的模樣,年少審神者最終攥緊了手指朝著額頭繪著紅渦的狐狸式神搖了搖頭。如果他們傷害了他的親人友人,毀掉他的世界的話,沢田綱吉縱使再悲憫他們也會痛下殺手;然而他們沒有,他們隻是因某種或強加或過於執拗的意誌支配下,對他進行並不會成功的斬殺,綱吉可以輕而易舉的躲避開,拉開雙方的距離。
除此之外,綱吉做不到為了自己成功回家,擺脫這窘境便摧毀這些生靈存在的決絕。
說到底,他還是那個敬畏生命,敬畏這個世界太多,溫柔過分的膽小的廢材綱。他做不到為了一己私利便否決抹殺對方。他是想回家的,想的不得了。媽媽他們一定發現了他的失蹤,會很擔心,會沒有任何頭緒的尋找他吧……他明明下定決心要回家的。
可是……
內心頗受煎熬的年少審神者立在半空,看著底下那些朝他無效砍擊,企圖用劍氣傷他分毫的時間溯洄軍們。比起回家的渴求,他更清楚如果他就這樣攻擊了那些生靈,有些在他生命裡很重要的東西也會跟著失去的,他沒辦法作出選擇。
他還有彆的路可以走,所以他並沒有作出選擇的覺悟。
一直望著年少審神者的狐之助最終悲戚的垂下頭顱,它額頭上的紅渦更加豔麗。它已經從年少審神者那雙金褐色的眼睛裡看到了未來的一切,它不再言語,一切都無能為力了。狐之助甚至錯覺聽到那刺破蒼穹的電光,和轟隆作響的雷鳴,「檢非違使」的到來無法避免了。
時之政府花費了不少功夫找到的年少審神者,躲過了初次見麵時被刀劍付喪神斬殺的噩運,熬過了時之政府故意不管不顧的三日試探,最後卻要身死在這可笑,最弱小的審神者,最弱小的刀劍付喪神都不會命隕的初級維新合戰場了。
而陪葬品般的狐之助的生命,也將在今朝燙下結局。
命運從一開始就被既定了。
大概從狐之助在那紅楓滿落的本丸外,見到藏身在樹根下,蜷縮靜默的年少審神者那一眼開始。狐之助還記得,那一眼先是刺人的戒備,然後才是如溪水般柔軟無害的慌亂無措。
“審神者大人,您是放棄回家了嗎。”
狐之助最後的話和驟然昏暗的天際糅合到一起,沒有任何表情觸動的年少審神者望著他懷裡的狐狸式神,繼而抬眼看到那閃綠光弧,直入雲霄又如龍般蜿蜒雲端的電光。
肝膽欲裂的雷響撼動大地,刃尖對著年少審神者的時間溯洄軍們同樣抬頭看著從耀目天光中走出來的「檢非違使」。和它們一樣麵貌生異可怖的「檢非違使」獨角參差,闊口獠牙,皮青似靛,筋攣硬如鋼。兩隻焦筋藍靛手,雄威直挺點鋼槍。
“是薙刀和槍兵的綜合部隊!”
狐之助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它喃喃的聲音在這因為雷鳴電閃而黑沉沉的天幕籠罩,最後雨水連綿落下,變成滂沱的會津戰場上碾碎入泥,響徹這天地的唯有「檢非違使」如神明般傍身的落雷。被雨水澆濕褐發的綱吉巍然不動,他眉川間仍無波瀾。
即使眨眼間,他腳下的時間溯洄軍已是飛灰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