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自怨自艾(2 / 2)

“沒有。未成年不能飲酒的。”

年少審神者也挑出一枚豆餡的大福,咬了一口,邊嚼邊吐槽日本號一本正經的詢問。他們就像關係熟稔的老朋友,又像是萍水相逢有些疲倦的旅者,無論話題是否投機,隻是閒來聊扯幾句,無關自身。他坐到日本號身邊,眼裡原本有關日本號的模樣立刻黯然無蹤了。

“大典太先生他們呢?”

他吃完大福後,扭過頭問。

“已經先回去了。你昏迷了太久,我留在這裡等你,他們回去跟本丸報備平安。”大概是有些餓了,日本號又撚起一枚點心吃掉,他不喜歡這種小巧精美的糕點,不能飽腹又有些膩味,所以吃起來不挑味道,捏著離手邊最近的送進嘴裡。

“循聿君沒告訴我,他們已經走了。”

年少審神者醒來的時候已經吃了一碗養胃粥,現在並不餓。他抬頭看著萬裡無雲的天空,道姑著這樣講。他的目光又從天空如一輪紅日,倏忽間朝西邊墜落下去。他的西邊是已經吃完第二枚,準備拾第三枚大福的黑發付喪神,也是這個時候,綱吉又看到了這男人染著疲倦的眉眼,鬱氣蘊藏在其中,他卻仍然看不懂這份苦鬱。

“傷、之前受的傷已經全好了嗎?”

“小傷罷了。”

“嗯,那就好。”

他們這番一問一答的話,實在冷場。

年少審神者放在膝蓋上的拳攥緊,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甚至錯覺日本號先生此時疲憊地在布滿不快的人生道路上行走,心裡也時常會在想著總有一天要到達死的境地。日本號先生可能還一並堅信,死一定要比生快樂,甚至是所有生靈所能達到的至高無上的狀態。

而他自己呢?他自覺自己在這個世界孤苦伶仃,形單影隻,處於不可動彈的境地。雖知道這種走投無路的境遇並非自己的錯過,也決不是僅靠自身所能擺脫得了的。一旦遇到旁人,就下意識的如溺水之人去抓浮木,又覺得所有可憐他的人,都站在愛莫能助的旁觀者立場上,凝視著他的無奈。

那實際上呢?他隻是倒黴而已。但一味的自怨自艾下去,可能最終真的會淪落他這樣悲觀看待的人生。他是不知道日本號先生曾經曆過什麼才會暗墮,才會如現在這樣無端由心生出厭倦塵世的模樣。但如果——有些事情他不自己說,永遠決定沉溺的話,永遠也隻會這樣。像現在這樣,坐在抬臉能看到彼此,伸手能觸碰到彼此的位置,卻橫絕著一條不可跨越的銀河。

這樣一想,年少審神者甚至有些惱火。他並非想要冒犯日本號的個人隱私,也沒有一定要同日本號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但遲鈍如他都能懵懂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任何事情。也沒有任何人(刃)能在前一秒妄圖致人於死地,兵刃相向,下一秒又良善如友。

初次在本丸的那個有著青白素月,靜謐月光灑落大地的夜晚。本應該滑入睡夢的沢田綱吉是看到了,夜間潛伏入他所在房間,持刃試圖暗中殺掉他的人,或者說刃的。

在沉沉烏刃劃向他咽喉處時,他被睡前擾亂他安眠的陌音饒的心煩意亂,好不容易快睡著卻又發生那種偷襲。源於彭格列血脈的超直感嗡鳴的聲音一度超過了那道陌音,而他卻毫無所應的原因,則是因為那陌音的源處似乎使了什麼手段,讓他鬼壓床般動彈不得。他看著刈刃泛著深林臨夜鏡湖的鋒芒,又看著莫名從黑暗躍出的保護者挑開流動著冰涼月光的殺刃。

那個時候,隻能在被褥中僵直著身體的彭格列年少首領將那無名暗殺者和莫名保護者的麵容,就著月色看的清楚。前來殺他的是白日裡聊過天的日本號先生,保護者全身夜色,唯獨燦金色的眼瞳,在暗夜裡爍爍。他們兩方的乾戈錚鳴和最後彼此間的妥協都映在眼前,兩方皆颼颼重隱暗影,離開他房間幾刻鐘後,他才得以解放,從泰山壓頂般的鬼壓床狀態中脫離。

隨後,他一直輾轉反側,即使他再心大,麵對這種事情也無法心平氣和的繼續入睡。他想了很多,為什麼他才示好還送了禮物的日本號先生會想要殺他,那位一身黑的保護者又是誰?為什麼要保護自己?也是這間奇怪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們?還是時之政府派來保護自己的?……

折騰了半宿,再沒聽到那道陌音,也沒有再發生夜襲事件。直到天蒙蒙亮,他似乎聽到雞鳴時,才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待他半夢半醒之間,艱難睜開眼時,看到的卻又是徑直闖入者。狐之助先生。再然後就是他被哄去完成日課。

出陣前,狐之助先生也曾問他是否要詢問下本丸現有的刀劍付喪神們願意隨他一同出陣,幫助他完成日課。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刀劍是昨日才聊過天的日本號,卻又想起晚上發生的事情。他也曾想,是不是自己晚上做夢誤作現實了,可是房間裡留下的打鬥痕跡太過明顯。是以,他搖頭拒絕了狐之助先生的這份提議,獨自一人前往合戰場。

……但他同樣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想要殺了他的日本號又會出現在檢非違使麵前,為了救他而受傷,甚至拚上性命也要將他帶回本丸中去。他不明白,他向來笨拙又遲鈍,有些事情,如果日本號先生不說,他可能永遠不能明白,也不能理解。他想問一問,話到嘴邊卻又換成了彆的。

“日本號先生,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他這樣說。惴惴不安的模仿reborn平日裡問話的平靜。他的目光端詳著日本號英俊憔悴的臉,還有一些沒有祛除治愈的昔日的遺痕,被蒙蒙矓矓地糅進了新痕,顯得晦暗而迷離。

“本靈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們有等級限製嗎?”

“沒有的。”

日本號回答的相當乾脆。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在年少審神者聽來,心胸中受到了如何病入膏肓地嚴重創傷,延長了他從黑發審神者本丸的粟田口太刀先生那裡,得知這一消息後的痛苦,哪怕是片刻也好。

一期一振先生沒有欺騙他,日本號先生在有關本丸訊息方麵意外的坦誠。彭格列年少首領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可是這份如願以償也毫不鬆懈地排除隨同而來的活生生的糾結。他沒有辦法豁達的麵對這個現實,這意味著他不能比此時此刻更清楚的意識到,時之政府從一開始便沒有打算讓他回家——是要讓他做一輩子的審神者?還是為了彆的什麼緣故?

一碧如洗的清空秋色裡,彭格列年少首領卻覺得如隆冬那般冷冽寒凍。尤其是庭院裡啾啾的鳥啼,好像把什麼使他的心臟為之悲愴的某種冷冰冰的東西敲打進心裡一般,使此時此刻,年少的他心情十分淒涼。他僵坐在原處,暖褐色的瞳眸睜得大大的,隨著慢慢垂下的頭顱,視線移動到腳邊泛黃掉落的小樹葉。

生長在這前院,枝椏卻越過牆頭,伸向街路的梧桐樹上的枯葉如蝶如蛾,雖說一絲風都沒有,它們卻在簌簌地向下飛落。最後和鵝卵石小路兩旁地苔綠圓石相輔相成,成了秋高氣爽的日子裡,聯袂出彩的一道景象。信步其上,霎有詩意,而在年少審神者眼中,隻有黑白。

“……日本號先生。”

“我、我很感激您和您的夥伴們能來救我……”

“我想要回報您,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助您的——”

“請您一定要告訴我嗎?我……”

他斷斷續續的這樣講,腦袋裡渾渾噩噩的連措辭都有些奇怪。綱吉想要知道日本號打算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即使他知道答複並非真實也並非全部。可是他在這個全部由謊言欺騙利用構成的處境,構成的世界能得到什麼呢?四麵楚歌,他能相信的隻有他自己罷了。

他在這裡沒有同伴和朋友的。

而黑發帥氣的刀劍付喪神卻在聽到年少審神者的話後,感到奇怪。他看不到似乎因拘謹和羞澀而不好意思直視他的年少審神者的麵容,自然沒發現那張可愛稚嫩的少年瞳眸中的惶惶茫然。

“沒什麼……”

黑發的付喪神擺手,卻又因為想起什麼而停滯在空中。

“tsuna(綱),你能幫我去掉這些白色的骨刺嗎?”

指了指自己肩膀胸腔橫生的森白骨刺,暗墮化嚴重的黑發付喪神若無其事的勾了勾唇。如果他的餘光沒有覷向立置在旁邊的本體的話,年少的彭格列未來十代首領到底太過稚嫩,他連自己的情緒都不能好好隱藏,試探的話自然無法滴水不漏。被察覺到也是無可奈何的。

年少審神者聽到這樣的話,沒有作聲,隻是他擱置在膝蓋的雙手成拳又握得緊了緊。咬著後槽牙齒,他閉了閉眼,眼角飛起一抹霞紅。良久才慢吞吞的站起來,朝日本號而去。他的手指從蜷縮中伸展,圓潤平滑的指甲在掌心印了痕跡,他淬了金紅的暖褐色眼眸自顧盯著骨刺。

手掌觸碰到孤弧而出的森白,與累累白骨觸感無異。

“我做不到。”

即使在這種情況,他也依然坦誠直白,毫無保留。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