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你知道你為什麼挨太子的打麼,因為我皇兄換了你給太子寫的東西。”宴微壓低了聲音,“你生氣嗎?我能告訴我,我皇兄最怕什麼,你可以……”
三皇子追了出來,宴微也住了口。
“皇妹,和我回去!”三皇子上前來,不由分說抓住宴微的手腕,拽著她走了。
蕭藏分不清這兩兄妹是真的生了嫌隙,還是故意給他下套,他也索性不理會,撣了撣袖擺,回了尚書房裡。
等他在太子身旁坐下之後,沉著一張臉的太子忽然開口,“蕭藏,你什麼時候,和她這麼親密起來了?”
蕭藏道,“奴才上次撿風箏的時候,恰巧撞見了四公主一回。”
“就這樣?”
“是。”
“諒你也不敢騙我。”太子果然變的,要是從前,哪能這樣容易就鬆口。
之後幾天,宴微倒是沒有再來糾纏,隻是她和三皇子的關係,好像也不如從前那樣親密了,連二皇子都見著了幾回兩人爭吵的畫麵,彆的皇子不知道緣由,蕭藏卻已經從他爹那裡知道了——曆來皇子封王,公主和親,四公主又是一眾公主中年歲最長的,雖然現在還年幼,但已經傳了消息,說再過幾年就要嫁去鄰國和親了。三皇子是讚成此事的,而四公主卻不願意,這樣,便有了現在這一幕。
蕭藏是無心管這些事的,他這幾天都在等蕭雲尋一個恰當的時機,如今他在東宮裡,接到宮人遞來的紙條,打開一看,上麵一行清雋的字跡——
未時三刻。
蕭藏將紙條收回袖子裡,看了一眼左右,將送信的奴才打發走了。
太子正在書房裡溫書,他不喜歡讀書,所以看的哈欠連天,蕭藏走過去,“太子。”
太子一下精神起來,以為能出去玩了,“蕭藏,是不是時間到了?”
蕭藏道,“才過去半個時辰呢。”
太子神情果然又頹喪下來,太傅這前日布置的文章,到現在都還沒完成呢。
“我看太子神情倦怠,現在就是再看也沒有多大用,不如去外麵散散步,等有精神些再回來看,還能事半功倍呢。”蕭藏說。
太子一聽他的話,就將書合上了,“好啊,我們出去玩。”
蕭藏帶著太子出了東宮,兩人在禦花園轉了一會,遇到了個奴才,那奴才說,皇上新得了地方獻來的駿馬,比宮中禦馬監裡養的汗血寶馬都還要神駿,太子一聽,神情就有些微變,蕭藏還在思索,何時有地方官員不經過他爹之手,就獻寶給皇上的時候,那奴才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隻一眼,蕭藏就知道那是他爹安排的人。他順著那奴才的話說下去,“太子,要不我們去看看那寶馬?”
太子有些怕他的父皇,所以沒有一口答應。
蕭藏也不急,他知道太子愛馬成癡,果然,隻思量片刻,太子就開口答應了,“那我們過去看看。”
蕭藏和太子往皇上寢宮去了,寢宮外和平常不同,連伺候的奴才都沒有,蕭藏知道是他爹把人支使走了,他也就糊弄太子,帶著他躡手躡腳的溜了進去。
皇上身體確實已經大不如前了,偌大的宮中,苦澀的藥味彌漫不散。
“蕭藏,我……”偷偷溜進來的太子有些緊張。
“太子,我們隻是過來瞧一瞧那寶馬。”
聽了蕭藏的話,太子緊張緩解了一些,也虧得他無甚腦子,才會聽信蕭藏,跑來寢宮看馬,兩人在寢宮裡轉了一陣,忽然見到人影,太子下意識的就要往後躲,蕭藏看到那道人影,知道那是他爹,就跟著太子一起在後麵躲了起來。
咳嗽聲從明黃的帳子裡傳了出來,緊接著就是蕭雲的聲音,“皇上。”
“蕭雲,今日沒去早朝,你就將折子,撿幾本重要的,念給朕聽。”皇上聲音虛浮無力。
蕭雲在龍床旁站定,而後開始翻折子,但他看一本合上一本,始終沒有開口,皇上察覺到了異常,問道,“為何不念?”
“臣……怕念了皇上不高興。”蕭雲道。
皇上從他的語氣中,已經猜出了是什麼,“是不是又是廢儲的事?”
站在太子身旁的蕭藏,明顯感到太子的身體僵硬了一下。
裡麵的對話還在繼續,蕭雲卻沒有在那件事上說下去,而是改口道,“皇上年富力強,現在隻是小小的病痛,實不至於去為那樣的事煩心。”
“哎。”
蒼老的歎息聲。
蕭雲動了一下身體,他的目光似有若無的往外瞥了一眼,而後確定了什麼似的,彎腰進了龍床裡,俯身和皇上說了些什麼,然後皇上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蕭藏知道,那小聲的,是蕭雲誘導的,不能讓太子聽到的話,而後才是給太子聽的。果然,在咳嗽聲停了之後,蕭雲的聲音又大了起來,剛好能夠讓站在門口的太子聽到。
“我讓蘇楚二家的兒子,進宮來給二子做伴讀,便是想著他以後能做個盛世的仁君。”
太子忽然往後退了一步,後背一下子貼到了蕭藏的身上,蕭藏這時才察覺到,太子此刻渾身僵硬如鐵一般。
“三子文武兼資,若是亂世,也能做個明君……太子,太子……哎。”
太子心中也許知道,自己不如他那些弟弟們,但如今聽自己的父皇親口用這樣歎惋的語氣說出來,還是難受的不能自抑。
“無論太子以後如何,我蕭家都會侍奉左右。”蕭雲道。
皇上從未有過廢黜太子的心思,蕭雲這句話,在皇上麵前是表其忠心,在太子麵前,卻好像是他被廢黜之後,隻能借著蕭家殘喘而已。這對現在的太子而言,簡直殘酷到了極點。
裡麵的人又說了些什麼,聲音卻愈來愈低,直至外麵的人什麼也聽不見。
蕭藏見太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從旁邊握住他的手臂,“太子……”
太子因他這一聲,回過了神魂似的。蕭藏說,“我們走吧。”說完,就拉著太子從皇上的寢宮裡出去了。
等回到東宮,太子還是那樣一副模樣,蕭藏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給他倒了茶水。太子卻在他遞過來的時候,將他手中滾燙的茶水打翻,看著蕭藏被熱茶燙到了手,太子忽然爆發了一樣,起身開始砸東西。外麵的奴才聽到了,想要進來,太子卻一個花瓶擲到門板上,摔粉在了地上,“滾——都給我滾,誰都不許進來!”
“太子……”
“父皇給二弟了賢臣良將,給三弟背後的世家幾代榮蔭,他給了我什麼……我母後死後才做了皇後,屍骨卻連皇陵都進不去。”太子站在一地的碎瓷片中,渾身顫抖,眼中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他把我立成太子,又要廢了我。”
蕭藏早先便預料到太子會有這樣的反應,但他沒想到,太子心中,對很多事都是清楚的。
“既然要廢我,為什麼要立我。”
“既然親手賜死了我的母後,為什麼,又要追封她為皇後。”
蕭藏隻知道太子生母是病死,卻沒想到會從太子口中,聽聞到這樣一個駭人的真相。但這真相,又恰恰是最合乎情理的。
太子忽然攥起拳頭去捶桌子,幾下他手掌就開始往外滲血。蕭藏想去攔他,卻被他猛地推開。
“你也聽到了,我以後不是皇上,你不用巴結我了,去——去找我的二弟三弟。”太子扭過頭看蕭藏,露出一個和他平日裡全然不符的嘲弄笑容,“你們這些奴才,從來都是踩高捧低……我早就,我早就知道了。”他比很多皇子都要早慧,卻因為早慧,聽到了太多伺候他母後的宮人背後的惡毒言論。所以,他厭惡那些表麵對他奴顏媚骨的奴才。
蕭藏從後麵握住他的手臂,然後將還要去砸東西的太子箍在懷裡。
“太子,奴才不會走的。無論太子往後如何,我蕭家,都隻會侍奉太子一人。”因為是從身後抱住太子的,所以太子隻能聽見他溫柔堅定的聲音,而看不見他冰冷晦暗的眼睛。
“蕭藏……”從回來開始就進入狂亂狀態的太子,竟然慢慢就這樣被安撫了下來。
太子轉過頭,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伸手主動抱住蕭藏,兩人以一個極親密的姿態擁抱在一起。良久,太子吐出一口濁氣,“蕭藏,我還有你。”
“……宴凜。”
因這一個名字,太子將他抱的更緊,
“我今日不負你,你要好好待我,待我們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