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台上滾下厚厚的一層燭淚,燭芯浸在還未來得及凝固的燭淚中, 如豆的燭火掙紮晃動兩下, 也還是熄滅了。
從明黃的床幔後, 探出一隻一截蔥白的指尖, 將簾幔撩開一些。外麵已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陽光, 從瑣窗外照進來,在寢宮的地上, 留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蕭藏想推壓在身上的宴凜起來, 剛一張口, 卻發現喉嚨已經啞了,連話也說不出來。
宴凜靠在他背上, 似乎好夢正酣。
“宴凜……”一說話, 喉嚨就是刺刺的疼。蕭藏隻叫了一聲, 就受不住了,反過身, 用手推了推宴凜的肩膀。
宴凜醒了過來,吻了吻他的肩胛, 含糊的說了聲,“再睡會兒。”
“早朝……”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方才我已經讓宮人去通報了,今日罷朝。”
蕭藏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宴凜似乎知道壓著他難受, 抱著他的腰腹, 翻了個身, 倒在了床榻裡麵。
……
寂寞宮闈,哪比得上外麵的人世繁華,才初嘗了嫁與天子的歡欣之後,那些個入宮的芳華少女,都也漸漸品嘗到了寂寞的滋味。
即便是最受皇上寵愛的雲妃,也隻不過是才入宮時,與皇上共度一夜,之後,就再也沒聽過,宴凜在哪個妃嬪的宮裡呆過了。
銅鏡中,倒映著一張斂眉的美人麵,墨發堆砌,步搖垂墜,站在身後伺候的宮婢,選了支金蓮嵌藍寶石發簪,簪進她的鬢發中,“雲妃娘娘生的真好看。”
斂眉的美人輕輕歎了一口氣,幽憐之色頓生。
“娘娘為何歎息不止?”宮婢扶著她的肩膀。
雲妃抬起眼睫,將頭上那支發簪拔了下來,擱在案上。從前在宮外,她最喜歡這樣的珠寶,每每有一支喜歡的,襯的她好看的,她都要戴給娘親看,戴給家中的父兄看,如今她有無數華貴美麗的珠寶,卻再也沒有人看了。
“娘娘?”宮婢不解,這入宮之後就蒙受聖寵的雲妃,為何這樣愁容滿麵。
皇上寵幸她,以至罷朝的事在宮中傳開了,後宮的妃嬪,有豔羨有妒忌,但到底是不是如傳聞所說,個中滋味,也隻有她自己心裡清楚了。再加上她隻是個芳華少女,離了父母,又沒有夫君的寵愛,整日呆在這深深的宮闈之中,難免會生出滿腔的愁緒來。
宮婢揣測著她的心思說,“娘娘,馬上便下朝了,您若是想見皇上,可以過去看看。”
雲妃心裡一動,又想起那夜見到宴凜來,若真的是那樣俊朗的夫君寵愛她喜歡她,她在這宮裡,也不至這樣的寂寞。
擱在珠寶匣中的金簪又被拿了起來,雲妃戴上之後,更添幾分麗色,她對著鏡子看了一會,便帶著宮婢去了。她到朝華殿時,宴凜還沒有下朝,她在外麵等了許久,遠遠的見到百官從裡麵出來,就派宮人去傳話了。那宮人去了許久才回來,回來之後,對她說,“娘娘,皇上政務繁忙,怕是不能見你。”
雲妃心中期許落空,悵然道,“我知道了。”
說著,她便要離開,沒想到她目光一轉,就看到了身著朝服的蕭藏。上次蕭藏幫她的事,她還記得,加上家中父兄對她的叮嚀,讓她遲疑一下,上前叫住了蕭藏,“蕭大人留步。”
蕭藏回過身,看到盛裝的雲妃,頷首行禮,“雲妃。”
“上次的事……”雲妃是想問,那晚皇上將她趕走,是因發現她暗地裡的把戲動怒還是如何。
蕭藏聽她提起上次的事,神色便變的微妙了一些,“上次的事,娘娘不必多想,皇上急召微臣,是有事與微臣商討。”
雲妃這才鬆了一口氣。
蕭藏正準備告辭離開,落在後麵的蘇雲翳也走了過來。如今兩人同朝為官,即使關係疏遠,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蕭藏經過上次的教訓,脾氣已經改了許多,與蘇雲翳現在,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蘇雲翳也上前來行禮,“雲妃。”
雲妃在宮外,也算仰慕蘇雲翳良久,還了禮,正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就聽蘇雲翳道,“蕭大人近來,可是身體有不適?”
蕭藏眉尾一挑。
蘇雲翳早就想問蕭藏了,隻是沒有找到開口的時機,拖到了現在,“我看蕭大人,上朝時有些站不穩。”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蕭藏是因為上回被宴凜折騰的太過,裡麵受了傷,他不好找禦醫來看,就一直拖著,到如今走起路來,還是一陣一陣的刺疼。
“蕭大人是腿受傷了嗎?”雲妃也問。
蕭藏佯裝不經意道,“前些日子下了雨,地上濕滑,我一時不查,摔了一跤。沒想到蘇大人心細如發,竟然看出來了。”
蘇雲翳神色不變,“同朝為官,自然看的清楚。”
蕭藏當他話裡有話,哼笑一聲,告辭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