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還朝,不論她曾經尊崇身份, 單說她如今已是棲照國皇後, 就擔得起這宮中專門為她辦的這場盛大的宴會。
侍宴的宮婢們捧著盛著珍饈佳肴的金盤玉碟魚貫而來, 裙擺紛飛間,挾帶了些宮門外那些個如雪的花瓣兒進來。坐在宴凜左下的宴薇,抬頭看到宮門口那一棵灼灼開花的樹, 目光不禁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從前她在宮裡的時候, 這棵樹還沒有這麼高,也不會開這麼多的花兒。那時她的兄長, 還會爬到樹上, 為她攀著下一枝花來。
歲月如流光一般難以追逐, 她在棲照這麼些年,仿若隔世, 但偏偏這宮裡的一花一木, 隻要她看一眼, 便能想起許多往事來。
蕭藏坐在她的對麵,宴薇轉回目光的時候, 看了他一眼——蕭藏也與從前不同了。
坐在桌前的蕭藏,像是感知到了宴薇的目光一樣,抬起頭來, 沉靜的目光和宴薇探究的目光對視了一瞬, 宴薇就掩飾性的端起麵前的酒杯, 以袖掩唇, 避開了蕭藏的目光。
宴凜起身, “皇妹此番回朝,路上辛苦了。”
宴薇也起身,她如今也不是少女的模樣了,挽著婦人的發髻,頭上鳳銜釵的金冠,讓她顯得尊崇無比。
宴凜與她共飲了一杯酒。
晚宴進行到中途,宴薇側過頭,對身邊的人說了什麼,被宴凜安排的,在她身後伺候的奴才,就來到宴凜身旁,“皇上,公主她不勝酒力,想先行退下了。”
“準。”
奴才回去同宴薇說了,宴薇就抬頭衝坐在高位的宴凜點了點頭,起身離席了。她身後幾個從棲照國帶來的宮婢,從後麵幫她整理著衣擺,而後與她一齊下去了。她這麼著急離開,想要去見誰,宴凜連猜都不用猜。
……
軟轎停在禦賢王在宮外的府邸中,從轎子裡出來的宴薇,已經摘去了在宮中繁複的金冠,隻用一支金釵挽著頭發,穿一身絳紅色宮裙,站在府邸門口左右看了一眼,而後留下幾個人在門口守著,自己匆匆推門進去了。
燭火煌煌,照亮房間裡,臥在榻上臉色蒼白的男子。隻見他身著一件褻衣,披一件紅色罩袍,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痕,已經結了痂,卻比傷的時候更懾人一些。他似乎早知道宴薇回來,向她招了招手,宴薇走到他身旁,顫抖的手指撫著他的麵頰,“皇兄,皇兄……”她聲音裡帶著哭腔,她從接到宴寰傳來的令信時,就啟程了,卻不知道還是晚了一步。叫宴寰受了這樣的折磨。
“皇妹,在棲照過的可還好?”
“好,好。”宴薇咬著唇瓣點頭,她盯著宴寰的麵頰,聲音又恨又急,“皇兄,是誰……是誰膽敢將你傷成這樣?”
房間裡忽然寂靜了下來,許久之後,宴寰收回手,從榻上坐了起來。
“皇兄,宮裡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此次回來,就是來助你的!”若說宴寰待宴薇用了一分的真心,那宴薇就是以十分的真心來待他,“隻要你說,我即日就從棲照發兵。”
宴寰知道宴薇手中權力有限,而調兵遣將之事,又哪有那麼容易,若非萬不得已,他也不會去行宴薇這一招險棋。宴寰正要如是勸告宴薇,忽見門外一道黑影閃現了一下,宴薇嚇了一跳,回過頭,見門上噴濺了許多血色。
宴寰冷聲道,“怎麼回事?”
“有人偷聽,屬下已經將人殺了。”門外的人道。
宴寰‘嗯’了一聲,門外說話的聲音就不再傳來了。宴薇大睜著眼睛,盯著門扉上的血色,許久才回過神來,宴寰伸出一指,抵著唇發出一聲‘噓’聲,而後他壓低了聲音對宴薇道,“隔牆有耳,此事以後再說,你先回去罷,莫要讓宴凜起疑。”
宴薇點了點頭,又看了許久未見的宴寰一眼,將肩上兜帽拉了起來,趁著夜色從王府裡出去了。
宴薇從王府出來時,直奔下榻的驛館,在榻上輾轉反側許久,心中滿腔愁緒還是難以平複,她披衣起身,推開窗戶一看,見皇城的天空上,放起了千百盞明燈。那些懸掛在天際的明燈,連成了一片絢爛的星河。
宴薇站在窗戶旁,喃喃了一聲,“今日有燈市嗎?”
那些個飛到天際的花燈,越來越多,連天上明月的光輝都奪去了,灑下的光輝,讓整個皇城都如同白晝一般。
宴薇從前偷偷溜出宮看過燈市,但沒有哪一回的花燈,會有今日這樣的多,她喚了個守在門口伺候的宮婢進來,讓她去問這漫天明燈的來源,宮婢出去打聽了,回來後同她說,“皇後,今夜這燈,說是蘇大人放的。前幾日蘇大人就下了令,讓皇城三日燈明如晝,為一人慶賀生辰,今日正好是第三日。”
蘇大人?宴薇心中雖有了一個名字,卻仍舊遲疑,“哪個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