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小寶繃著小臉,認真地道:“因為他有自己的原因,所以就可以說你嗎?這怎麼行。隻有爸爸、我、曾外婆可以說你,就像隻有爸爸媽媽曾外婆可以隨口說我一樣。”
這個樸素的理論聽得徐瑤有點疑惑。簡升從旁詢問:“為什麼你這麼想?”
“生我,養我,教育我。”簡小寶掰著指頭道,“這些人都是不計回報地對我好的人,所以可以隨便評價我。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親戚算什麼,大家甚至都沒有相處過,突然跳出來擺出副長輩的姿態想要教育我,就因為大家有血緣關係?太奇怪了吧。”
簡小寶認真地說:“相處是很重要的。就像我喜歡曾外婆,不是因為她是爸爸的外婆,而是因為她對我很好,所以我喜歡她,願意被她教育,她說我的時候我也不生氣。這樣才是正常的吧?誰都要上來指指點點,多煩啊,我不想誰都能上來就說我的媽媽,我不高興。”
徐瑤張了張口,突然感覺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她還真是誰都能上來就評價兩句的……作為一個網絡漫畫作者,她有著豐富的被評價經驗,好的壞的都時常經曆,光是被大範圍網暴就有過兩次。大家都習慣了敲敲鍵盤就作評價,連她這個被評價的都覺得習以為常,麵對小孩子單純的邏輯,一時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徐瑤一時啞然,簡升卻點了點頭,對小寶露出讚許的表情。
“世界上的觀點有錯有對,在你長得更大一些的時候,會逐漸擁有判斷是非對錯的能力。而現在,如果讓爸爸評價你的想法,我覺得沒有問題。”
嗯?徐瑤轉頭看向簡升,簡升望著兒子,神情溫和。
“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對彆人做出評價,無論有沒有利害關係,都要將自己的觀念堆疊上去,強加到彆人身上。你既然覺得不相乾人的看法無關緊要,就將這種信念貫徹下去,在前行的路上不受流言蜚語的影響,也在身邊人麵臨的流言蜚語中撥冗尋真,不被其他人的意見裹挾左右,堅持自己。”
簡小寶懵懂地點點頭,挺起胸膛道:“我知道!我會大步走自己的路,才不會管不相乾的人說什麼。
因為我走太快了聽——不——見——”
簡升失笑,配合地誇獎:“小寶真厲害。”
“小寶媽媽也是。”他轉向徐瑤,眼眸含笑,“彆人的想法又不會如何,彆太在意。”
徐瑤撇嘴:“我不是從前的我了!現在我也……啊,我也會和小寶一樣努力做到的。”
她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紀家的擔心也是一種在意,終於對簡升的這番話感到了然。
她朝簡升眨了眨眼睛,簡升莞爾,靠近她些許,帶著笑意,在她耳邊低笑著開口。
“嗯,我太太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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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錦平的動作很快,收到他們的聯絡之後,很快給他們將紀書振的事情打聽了個大概。
“紀書振人在上京工作,不過紀家的大本營是在申城,算是申城一個挺有名望的家族。不過國內也沒什麼輝煌豪門,大家都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說是有名氣,主要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現在也就是很有底蘊的家庭,過得也挺低調,最近幾年沒什麼動靜,你們不提,我都有點想不起來了。”
簡升稍稍頷首,若有所思地道:“申城?那離江城還是挺遠的。”
誰說不是呢。方錦平隨口補充:“紀家規矩挺嚴的,對外一板一眼,對內更是。要真是瑤瑤的媽媽和男人從家裡私奔出來,按照紀家的規矩,一刀切地斷絕關係也是有可能的。”
簡升不置可否,平靜地道:“規矩是一回事,子女教養又是另一回事,其實不能混在一起談。”
說得也是。再嚴苛的規矩,也掩蓋不了家庭教育上的問題。要是真的被養得很好,理論上乾不出來這種逃離龍潭又進虎穴的事,徐瑤的爸爸可不是一個好歸宿。
方錦平將這種腹誹撇到一邊,繼續道:“關於他為什麼突然來找瑤瑤,我有一個說得通的猜測,不過現在也隻是猜測而已。我聽申城的朋友說,紀家的老爺子近兩年身體越發不好,已經很久沒有露過麵了,老爺子是紀書振的父親,也就是說,有可能是瑤瑤的外公。”
斷絕關係這麼多年,主動重新聯絡上的契機,老人的臨終遺願是個很合理的猜測。紀家這一輩,目前有名有姓的隻有紀書振一個,剩下的年輕小輩都還沒有
出頭,聽說子嗣也不豐厚。到了這個歲數,對親人的渴望就足以壓過陳舊刻板的規矩,主動做出一些不符合往常行事風格的事。
方錦平在電話裡將大致的情況說完,隨即疑惑地問:“確定是瑤瑤的親戚?”
“不確定,不過可能性很大。”簡升隨意地道,“我們也沒有主動聯絡,抱著一種愛來不來,不來隨便的態度,看情況隨機應變。”
方錦平被他們弄得好氣又好笑:“好歹也是可能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你們這什麼態度……不過還是看瑤瑤的意思。她要是真的不打算認,你們也彆有太大壓力。紀家大本營不在上京,和我們也沒什麼牽扯,總不至於認親不成反而結仇,要是真溝通得不愉快,倒也不用怵他。”
總而言之,法治社會,大家都是普通的守法公民,不情願誰還能強按頭怎麼著。
也不外乎方錦平對這件事保持警惕,主要是以徐冉為代表的徐瑤的親戚,留給她的印象實在是非常糟糕。她覺得徐家那一家人腦子都有點問題,接觸起來像是要被推進泥水坑一樣令人不快。
不提惡劣行徑她多次有所感受的徐冉,就說徐元華,她其實也見過一麵。這件事簡升和徐瑤都不知道,隻有她自己清楚,一直深藏在心底。
那是在簡升和徐瑤剛剛確立關係的時候,她去江城參加一個政府牽頭辦的藝術展。簡升剛開始談戀愛,兩人正是需要相處的時候,所以儘管他當時比較有空,方錦平也沒帶著他一起過去。
不過有一個簡升這樣的外孫,著實是一件相當值得驕傲的事。方錦平一直都有炫耀外孫的習慣,在藝術展前一晚舉辦的交流酒會上,和認識的朋友寒暄時,兩句話不離剛剛學成回國的外孫。
認識她的都知道她的情況,一個人把外孫帶大多有不易,現在培養的孩子長大成人後這麼出息,著實很不容易。方錦平與人含笑聊起簡升,姿態風光無限。得意之際,也不忘隨口謙虛:“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孩子我現在也管不住,回國,入職,談戀愛,自己主意正著呢。”
有相熟的人在旁邊驚奇地笑道:“簡升那孩子談戀愛了?還真是剛聽說。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方錦平
回想起徐瑤的樣子,頓了頓,平靜地笑笑:“是個挺努力的小姑娘,漂亮,性格也不錯,我們家簡升很喜歡她。”
對於這樁戀情,她其實還持保留意見,不過是尊重簡升,沒有旗幟鮮明地反對而已,其實態度還比較微妙。不過她心裡就算是再犯嘀咕,也做不出在外人麵前編排徐瑤這種事。拿到外人麵前抱怨什麼家事,找認同感?她還不至於。
她臉上神色平靜,其他人都沒覺出不對。她周圍也圍著一些本地企業家,都是一副對她久仰的樣子,聽她一個勁地聊外孫也沒有絲毫不耐,仿佛他們也是簡升誇誇群的群員一樣。
企業家這個群體,大腹便便和中年禿頂的概率都比較高,長相不錯的徐元華在裡麵十分明顯。方錦平注意到了他,並且覺得他好像有點眼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就被對方捕捉到了。徐元華湊到她麵前來,笑容滿麵地介紹著自己。方錦平最近腦子裡都是徐瑤和簡升談戀愛的事,聽到徐元華姓徐,頓時靈光一閃,想起覺得這個人像誰了。
他和徐冉能有五分像,還都出身江城,估計是有親戚關係。
不會那麼巧吧?方錦平心中嘀咕,麵上不動聲色,順著外孫的話題,閒話家常地道:“我們家就這一個孩子,就讓我操心得夠嗆。真想采訪一下兩個孩子的家庭,平常得有多忙亂。”
徐元華有心想搭上她,對這種能搭話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當即笑道:“這不就巧了嗎?方教授,我家就是兩個孩子。不過在孩子的教育上,那可真是比不過您,教得一塌糊塗,說出來都不好意思,真想和您好好取取經。”
方錦平微頓,不露聲色地道:“怎麼說?”
“我和我太太把小女兒寵壞了。”徐元華笑道,“明明都是一樣培養,大女兒就出落得特彆優秀,小女兒不知道怎麼,自己就長歪了。任性,魯莽,腦子也不太好使,一點都不孝順。有時候氣狠了,真恨不得沒生過這個女兒,斷絕父女關係。”
方錦平這次真愣了一下。她看了徐元華一會兒,平靜地問:“你小女兒這麼不像話?叫什麼名字,說來我聽聽。”
徐元華連連搖頭,擺擺手道:“這都是無
關緊要的事,哪好意思汙了方教授的耳朵。倒是我大女兒,叫徐冉,今年京美剛畢業,新人設計師,拿了個行業新星獎,之後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得到方教授指點。她從小就特彆優秀,和我那個小女兒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即便涵養良好如方錦平,也對這番言論感到由衷的難以置信。她看著徐元華,臉色微沉,淡淡地道:“同樣是自己女兒,在外人麵前捧一個踩一個,實在大可不必,我們這些外人聽了也尷尬。”
見她突然臉色不佳,徐元華也是一愣,趕緊笑著補救:“確實是我說多了,怪我。這不就是想和方教授取取經嘛,怎麼把孩子養好,我要學得可太多了。”
方錦平眸光冷凝,搖了搖頭。
“這個就不必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看和我徐先生也沒有什麼話可講。”方錦平當著周圍一圈人的麵,淡淡地道,“你的兩個女兒,我恰好都認識。大女兒徐冉,心性不佳,作風浮躁,我很不喜歡;倒是小女兒徐瑤,和我關係很近,我把她當自家的小輩看。”
徐元華一愣,臉色陡變。
“至於指導你家的大女兒,我可沒這個本事。”方錦平朝他冷淡地頷首,慢條斯理地道,“也彆說什麼你恨不得和小女兒斷絕關係了。你的小女兒,不是已經和你登報斷絕關係了嗎?我是徐瑤的長輩,和你們家沒什麼關係,也沒什麼話聊,徐先生,我和你應該沒什麼共同語言,你請自便。”
眾目睽睽之下,徐元華麵色難看,悻悻地離開,仿佛頗為記仇,那之後果然沒在她麵前晃過。方錦平回到上京市後,沒把這件事和剛剛在一起的小情侶說,隻在日常的相處中,潛移默化地改變著自己的態度,讓徐瑤明確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對她一點點改觀。
出身是不能選擇的,但是歸宿可以。方錦平在兩人結婚那天,給徐瑤帶上簡家祖傳的給兒媳的鐲子,溫和地說:“瑤瑤,嫁到簡家來,你以後就有家了。”
方錦平想起徐元華,依然感覺有點犯惡心,趕緊把這個人翻篇,將話題拉回來。
“總之也彆太把紀家的人放在心上。”方錦平隨口又叮囑了外孫一句,對他姑且還比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