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還有心思吐槽，簡升終於稍稍放下心來，微微展眉。
“東西帶全了嗎？”他問，“要過去待幾天？”
徐瑤那邊聲音由安靜轉為稍稍嘈雜，她的聲音終於清晰起來：“沒帶什麼東西，紀書振這人往旁邊這麼一矗，真是蠻有壓迫感的。我就收拾了個小行李箱，放了兩套換洗衣服，然後帶上了電腦和數位板……”
徐瑤唉聲歎氣，簡升幾乎能從聲音裡聽出她的愁眉不展：“本來這期進度安排得挺合理的，誰知道突然出這麼個事，把我節奏都打亂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期截稿，白天事多的話又要熬夜了。”
熬夜傷身，徐瑤自從和他在一起之後就沒怎麼熬過夜，這次屬實算是無妄之災。簡升稍稍皺眉，聲音依然是平靜溫和的：“那怎麼突然就決定要去了？我看你對紀書振的態度，好像也沒怎麼把他真的當成舅舅。”
確實不會。徐瑤扯扯嘴角：“說實話，和宗越認乾親，真的當成親戚往來時，我是舉雙手讚成的，咱們倆都親戚少，有個能走動的是好事。不過紀家嘛……”
她壓低聲音，和老公小聲吐槽：“思路太刻板了，而且腦回路有點問題，整個行為準則我都看著很難受。但是……”
簡升：“但是？”
徐瑤頓了頓，很輕地歎了口氣。
“你看我給你發的微信了吧，我就說了個大概，更細碎的事情都沒有講。比如我爸雖然是個十分標準的人渣，但是不可否認，住小房子養女兒確實是我媽過不習慣的生活，她很愛我，但是照顧不好我，你知道的。”
讓小小的女兒成天在外麵找飯吃，自己不工作，沒收入，
在家裡也不太帶孩子。簡升在第一次聽說的時候就覺得，徐瑤的媽媽應該是按照富家小姐的標準培養的，聯姻當闊太太才是正常的展開，醉心藝術，不理俗務，形象十分標準。
徐瑤說：“不可否認，來自紀家的支援，確實讓我媽在我九歲之後，過了幾年好日子。有大房子住，有保姆使喚，可以過上自己向往的沒有俗事，隻有愛情和藝術的理想生活，她最後走的時候，其實是開心滿足的。”
在紀書玫的視角看來，自己的一生，前半段壓抑又灰暗，家庭的束縛讓她喘不過氣。然後她做下了一生當中最勇敢的決定，和自己的心上人私奔，為此不惜和家庭決裂。
而後在吃了幾年苦之後，她的心上人果然像個蓋世英雄一樣，出人頭地，讓她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雖然這一天來得有點晚，現在的優渥程度也比不上離家出走前，但對她來說，一切都值得。
“她是這樣滿心幸福地走的。”徐瑤平靜地說，“客觀上講，我覺得給她製造這種幻象的紀家，對她是有恩的，所以現在她父親纏綿病榻，想見自己的女兒，我替她過去見見。”
簡升沒說話，徐瑤本來邏輯十分清楚，麵對他的沉默，忽然又有點忐忑。
她小聲問：“老公，你覺得我做的不對？”
“沒有。”簡升這次很快開口，“你想得很清楚，沒什麼不對的。”
“就是有點可惜。”他低聲道，聲音淺淺地縈繞在徐瑤耳邊，“我買了你喜歡的蝦滑羊肉卷，酸奶芒果冰，還有飯後甜點提拉米蘇，買的時候想著你吃到這些，臉上的表情應該會很幸福。”
徐瑤：“……不要饞我啊！我是那種會為美食動搖的人嗎？我是啊！！”
徐瑤現在感覺自己真的不幸福了，視線無意識地移動到登機口附近的快餐店招牌上，虎視眈眈。
簡升低笑，輕聲道：“家裡有人在等你，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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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書振閉目養神片刻，聽到身邊有人靠近，睜開眼睛，看到是拿著手機的徐瑤走回來。
這件事本身倒是沒什麼特彆的，但是。
紀書振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怎麼了？”
徐瑤看他一眼，臉上流露出一種情緒鮮明的表情。如果一定
要形容的話，應該是……
這破事什麼時候能解決完，我想早點回老家結婚.jpg
徐瑤懨懨地擺了擺手，本來和他對上時稍微有點尷尬，現在也顧不上了：“沒什麼，剛和我老公打了個電話。”
紀書振：“你們吵架了？你的精神突然就不太好。”
徐瑤滿臉莫名地看他一眼；“什麼吵架？我就是想他了。有位姐妹在詞裡不也是這麼寫的嗎，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紀書振公職在身，這次回家是請了探親假的。他是文化藝術口出身，聽見徐瑤稱李清照為有位姐妹，臉上的表情十分難形容：“……你和簡升不是才分開今天一天？”
“還有接下來的至少兩天呢，這還不夠？”徐瑤嘖嘖有聲地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懂愛情。”
紀書振：“……”
紀書振：“你各方麵都不太像你媽媽，唯獨這個為愛癡狂的模樣，倒是有點像了。”
徐瑤聞言一怒：“你沒事罵人乾嘛？！”
紀書振：“？”
徐瑤生氣地道：“乾什麼用徐元華罵我老公？！”
紀書振：“……”
紀書振看了看徐瑤，又想了想家裡同樣不省心的兒子，發自內心地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奇葩，一點都不好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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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家的老爺子已經纏綿病榻一年有餘，沒住在醫院的高級病房裡，按本人的意願在家休養，有專門的家庭醫生貼身照顧。紀書振帶著她來到紀家，在寸土寸金的申城有這樣一座占地麵積頗大的老洋房，足見家底豐厚。
連家裡的傭人都是祖傳的。徐瑤走進老洋房裡，迎麵見到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看見她大吃一驚，滿臉保守震撼的樣子，呆在原地，手腳都在哆嗦。
徐瑤：“……這位阿婆怎麼了？”
“沒事。”紀書振在旁邊言簡意賅地說，“張姨是家裡的老人了，以前也照顧過你媽媽，你和她長得很像。”
已經很久很久沒人和徐瑤說過這句話了，徐瑤稍稍一頓，無聲地點了點頭，在舊地舊人與舊事的多重影響之下，心無聲地下沉，終於覺出幾分沉重，有了些許正在探望自己親外公的實感。
紀應榮精神不濟，還在順著。紀書振帶她
走進去時沒有打擾他，隻和他一起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他。
“我父親一生端肅強勢。”紀書振淡淡地道，“當年小妹離家出走，就是我父親拍板的斷絕關係，不過之後扶持徐榮華開公司，也是經過了我父親的默許。不然我們家根本不敢挑這個事。”
徐瑤微微皺眉：“他後悔了？”
“人的想法，不同年齡段是不一樣的。”紀書振平靜地說，“當年做決定的時候不後悔是真的，但現在的後悔和懷念也是真的。”
斯人已逝，遲來的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徐瑤有心諷刺兩句，但看著病床上油儘燈枯的瘦弱老人一眼，又覺得沒意思。她很快轉頭走出去，沉默地站在客廳裡，複雜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心上。
不過這份沉重很快被人打破。樓上下來個帶著鴨舌帽的年輕人，三步並作兩步地下來，正要出去，抬頭看見來人，頓時一奇。
“你回來了老頭。”他隨意地道，“你旁邊那位美女誰啊？看著挺麵善的。”
紀書振麵無表情：“和你過世的姑姑長得有六分像。”
年輕人：“……”
徐瑤：“……”
這話聽起來怪瘮得慌的。
“我兒子紀端陽，比你小幾歲，是你表弟。”紀書振和她介紹，麵沉如水，“一個叛逆的混賬，不用管他。”
“彆啊！”紀端陽在經曆了短暫的震驚過後，興趣頗濃地走過來，笑嘻嘻地朝徐瑤伸出手，“傳說中小姑家的表姐？久仰久仰，聽說過你，一直沒見過。小姑可是反抗這個封建腐朽大家庭的戰鬥先鋒，我一直心存敬仰，這肯定得和你握個手。”
徐瑤：“……？”
徐瑤刪繁就簡，言簡意賅地和他握了下手：“你好。”
兩人親切友好地打完照麵，紀書振在旁邊虎著臉道：“你上哪兒去？”
紀端陽大大咧咧地道：“約會去啊，你管天管地還管兒子和女朋友約會？”
紀書振神情一怒：“什麼女朋友，那就是個趨炎附勢，想要攀上我們家的女人！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就你傻子一樣看不穿！”
紀端陽也開始生氣，梗著脖子和親爹抗爭：“說話那麼難聽，她人很好的！我們是真愛懂不懂？你不能因為她們家沒錢就歧視她吧？我有錢就行了啊！喜歡錢又怎麼樣，窮怕了懂不懂？我買個包送個車又不是什麼大錢！”
徐瑤：“……”
徐瑤陷入嚴肅的思索。
——紀家人的眼光不行，不會是祖傳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徐瑤：太可怕了，我還是離遠點，不然萬一被傳染呢？我已經脫離低級審美趣味了，你不要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