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一片嘩然。
還沒散去的人群頓時騷亂起來,往外跑的,往裡擠的,想躲開的,想拉架的……徐瑤離得不遠,在徐冉撲向徐元華,在他身上瘋了般撕咬的時候,她猝不及防地被嚇了一跳,猛地向後退時,同時有三個人朝她伸出手。
其中穆湛秋先一步被談時凱護住向後退,手沒有拉到她;小寶的胳膊太短,隻碰到了她的指尖。
簡升迅速地、堅定地一把攬過她,一手護著她,一手拽著小寶,帶著妻兒迅速向後退。徐瑤站遠了一些,才長出口氣,依然有些驚魂未定:“她這是……?”
穆湛秋臉色很不好看:“瘋了吧她?!”
談時凱不認識徐冉,沒她們那種親眼見到一個認識的人做出瘋狂事情的震驚感。他遙遙地看了混亂的情況一眼,嘖嘖有聲道:“咬得真狠。都說虎毒不食子,徐元華是個對女兒雙標到極致的奇葩,他精心培養的女兒也很是青出於藍嘛,你們快看,肉都咬下來一塊。”
徐瑤和穆湛秋都是一驚,立刻向那邊看了過去。
果然一如談時凱所言,徐冉牙齒緊緊閉合,任旁人怎麼推搡,始終不肯鬆口,嘴邊鮮血滴落,形狀可怖。現場的安保人員使了大力氣,終於將她生生從徐元華身上扯開時,她依然沒有鬆口,嘴裡叼著徐元華的一塊肉,嘴上血肉模糊,看起來觸目驚心。
在旁邊看著的不少人都倒吸了口涼氣,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連連向後退,硬是挨擠推搡著在徐冉周圍空出一塊。簡升將小寶拉到身前,遮住他的眼睛,不讓他朝那邊看。
小寶本來也差不多隻能看見大人的腿,正好奇得一蹦一蹦,試圖跳起來看熱鬨。被爸爸按住不許看,簡小寶十分不爽:“發生什麼了啊爸爸?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沒什麼可看的。”簡升對他說,“狗咬狗而已,你想看的話不如在小區看鄰居顧爺爺和張爺爺家的狗,它們經常打架,比這個友好且好看很多。”
不要把我當三歲小孩好不好!小寶不爽地抗議著。但周圍騷亂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他就趕緊也閉上嘴,高高豎起耳朵,興致勃勃地在現場聽起實況轉播。
小寶:好氣哦,下次這種熱鬨能不能等我十八之後再出現,我也想看啊!
現場年滿十八的所有人,都無聲地默默看著身處事件中心的一家三口。
徐元華突然被一直寵愛的親女兒咬掉一塊肉,在經曆了最初淒厲的哀嚎之後,生生被咬下一塊肉,痛得當場就暈了過去,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
葉萍被女兒突然的瘋狂舉動嚇呆了。她撲過去打著女兒,聲音裡帶著哭腔和恐慌,開口時已然破音:“你在乾什麼啊冉冉!你發什麼瘋,突然咬你爸爸?你怎麼能讓外人看這種笑話?!”
徐冉吐出一直叼在嘴裡的父親的肉,眉宇間滿是不屑,扯出一個鮮血斑駁的嘲諷的笑來:“你以為現在才讓彆人看到笑話?早看過了,從我五歲那年就被人看儘笑話。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你整天自以為自己奉獻出男人去釣紀家大小姐是犧牲了。你不覺得自己齷齪,你隻覺得我不懂事。”
葉萍被她突如其來的爆發弄懵了,顫抖著聲音搖頭:“冉冉,你說什麼呢,你……”
話音還未落,她就看見自己的親女兒,正陰惻惻地朝她咧咧嘴。葉萍控製不住地猛地打了個哆嗦,眼中泛起幾分恐懼。
徐冉打斷葉萍的話,冷笑著說:“我五歲那年,和幼兒園的同學鬨矛盾,你讓徐元華去幼兒園接我,算作哄我。他不常在家,你說他工作特彆忙,辛苦努力,就是為了給我們母女倆拚個好前程。我信了,因為家裡的條件確實一直在變好,所以一直特彆喜歡爸爸,覺得他是天下最好的人。”
“你還記得那天發生什麼了嗎?”徐冉聲音放輕,直勾勾地盯著葉萍的眼睛。葉萍害怕得連連後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拚命地搖著頭。徐冉見狀,臉上嘲諷的神色更濃。
“你當然忘了,你隻記得之後住進徐家的彆墅有多痛快了。”她譏笑著,陰冷地說,“那我幫你重溫一下吧。他去接我,然後我的幼兒園裡,突然看到了自己的鄰居。真正的鄰居,你懂我的意思吧?他和紀書玫那個家的鄰居。”
徐瑤聽到這裡,微怔了一下,表情複雜。
她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來葉萍和徐冉母女在之前的十三年裡,都一直
和她們家住得不遠,近到甚至能和她們家鄰居選中同一家幼兒園,明顯是在同一個片區裡。
而她們家在她九歲之前住的小區,可以說是附近最簡陋的一個小區了。裡麵住的都是一些住習慣不願意搬的老人家,周圍高層小區環繞,徐冉母女肯定住得比她好。
她突然有些恍然,為什麼明明徐元華雖然動機不純,盯著紀家的錢,但以他左右逢源的天賦和能力,在銷售這個行業怎麼也不該沒做出什麼成績。人可能會突然有錢,但能力是不會突然爆炸式增長的,沒道理他拿到資金後就能穩定運作十幾年公司,當銷售時每月就掙兩千五百塊錢。
現在這個答案終於遲來地揭曉了,他收入的大頭想必都用在了自己的另一個家上。
從前是,現在也是。徐瑤驚奇地發現自己此時的心情竟然真的十分平靜,除了再次替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紀書玫不值之外,對於徐元華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大概在她正麵決裂之後,終於真的徹底放下了這個血緣上的父親吧。
連帶著曾經有過的虛假的十三年快樂時光也一並放下。她現在已經擁有了真正的幸福,早已不再像少女時期那樣,還對這份虛假的慰藉有所幻想和留戀了。
徐冉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盯著目露恐懼的母親,被安保人員鉗製著,動彈不得,無法上前,於是就隻那麼陰森森地直勾勾地看著,看得周圍的人都心生寒意。
“他當時牽著我的手,我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僵硬了。”徐冉慢條斯理地說,朝葉萍恐怖地咧開嘴,滿口鮮血還在往下淌,“你知道他當時說了什麼嗎?他當著我老師同學的麵,花了將近十分鐘去和鄰居解釋我不是他女兒,隻是遠房親戚家孩子,從小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他偶爾會接濟一下。”
徐冉嘴唇咧得很開:“那之後,從幼兒園到小學,我被叫了好多年孤兒,這些,我和你說過吧?你都還記得吧?”
聽到這話的圍觀人員都愣了。談時凱忍不住評價:“瘋起來連自己都罵?這徐元華真是個狠人。說得也沒錯,這麼說他那個時候就死了,對自己認知倒是很清楚。”
葉萍被女兒駭人的視線盯得一個勁往後縮,幾
乎退到牆邊,無力地支撐著身體,喃喃地說:“那都是當時迫不得已。你和你爸爸長得像,在你爸爸心裡,隻有你才是他的孩子……”
“是啊,多自卑的男人,虛榮又敏感,垃圾。”徐冉冷冷地說,麵無表情,“靠卑鄙手段騙了大家小姐,自己心虛氣短,偏還虛張聲勢要麵子。堅持覺得自己不是靠連哄帶騙,是靠人格魅力把人釣上鉤的,其實自己心裡都沒自信,看見孩子和媽長得像都討厭,覺得是自己基因不如紀家的證明。”
徐瑤聽到這裡,完完全全愣住了。
不少認出她的人,都將視線明裡暗裡地投向她這邊。簡升不動聲色地稍稍擋住她,徐瑤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彎腰摸摸兒子的頭,自然地走出來一步。
在周圍人若隱若現的視線裡,她輕聲問小寶:“餓了沒有,喝不喝水?”
這明顯不是喝水的時候吧?不過既然媽媽問了,那當然也要好好回答。簡小寶挺起胸膛,嚴肅地拒絕:“我不喝。媽媽,電視劇播到關鍵時刻,不帶這麼插播廣告的!”
一番話說得周圍聽到的人都笑了,見徐瑤母子表情都很輕鬆,明顯在當年斷絕關係時,就已經不把徐家人當回事,紛紛覺得也沒什麼可看的,將視線收了回去,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徐冉那邊。
等到眾人的視線都收回去,徐瑤才站起身,不期然和簡升的目光對上。
其他人都在看熱鬨,隻有簡升始終在看著她。徐瑤搖了搖頭,朝他笑笑:“我沒事……算是又解開了一個長久以來心中的疑惑吧,今天這趟來得真是很值。”
徐冉母女入住她家,她第一次感受到徐元華雙標得厲害,是徐冉偷偷掐她,而徐元華不分青紅皂白就怪罪她的時候。
十三歲的她傷心委屈,從那時起就認識到爸爸變了,所謂的有了後媽就有後爹果然如此。當時還隻是以為徐元華是受葉萍和徐冉蒙蔽,沒有一開始就怨他,畢竟他在之前的十三年裡裝得那麼好,仿佛從始至終都是個眼裡心裡隻有她的好爸爸。
所以後來在意識到徐元華不是受人蒙蔽,而是真的不喜歡她時,她困惑過很長一段時間。她不是徐元華的女兒嗎?因為他的真愛是葉萍,所以
從來就不喜歡她?
這個問題直到她和徐家徹底決裂時,都沒有一個官方的解釋,現在答案終於大白於天下,讓徐瑤也感到恍然。
除了恍然真的沒有彆的情緒了。徐瑤對簡升笑笑,簡升看了她幾秒,覺得她的笑臉中並沒有太多勉強,於是無聲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手指在她掌心劃了一筆,竟然不動聲色地劃了個心形出來。
這波操作可太秀了。徐瑤掌心癢了一下,意識到他在乾什麼後頓時失笑,終於連幾分唏噓感慨都放下,將他的手指和他的心都攥在手裡。
“你不要這麼偏激好不好?!”葉萍第一次和女兒吵得這麼厲害,竟然是當著所有人的麵在法庭上,甚至法庭內還有錄像。她情緒一再受到刺激,已經瀕臨崩潰,終於再也無法忍受地尖叫起來。
“我和你爸爸哪裡對不起你?!從小你什麼東西用得不是最好的,什麼時候比徐瑤差過?!你還不滿意,你怎麼能這麼偏激,像個白眼狼一樣!你……”
“你還記得我十歲之後的事嗎?”徐冉忽兒放輕聲音。
她情緒的柔和讓葉萍看到了她恢複正常的希望,趕緊點頭:“記得,記得,當然記得。你十歲那年……咱們家換了個大房子,你有一個特彆大的公主房,比原來的房間還大兩倍,我和你爸爸精心為你設計的。你是不是很喜歡?終於想起來爸爸媽媽的好了?”
“那一年徐元華拿到的紀家給的錢,開了公司。”徐冉輕聲道,微微笑起來,“他怕紀家人還在暗地裡看著,沒有買彆墅給我們住,隻帶著紀書玫和徐瑤搬了進去,還跟你保證幾年之內一定讓你和我入主,我們才是他心裡房子的主人,紀書玫隻是走個過場。”
葉萍沒想到她嘴上沒個把門的,連紀書玫死之前幾年徐元華的保證都拿到這裡來說。她情緒本就不夠穩定,又受到這種刺激,臉上的慌亂已經無法掩飾。她幾乎是尖叫著朝徐冉撲過去,拚命去捂她的嘴,被工作人員眼疾手快地拉開。
徐冉冷笑著,在她靠近時,突然朝她呸了一口,在她臉上吐出一口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