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浪子戲忠(1 / 2)

袁閥 左子洵 9303 字 8個月前

袁珣笑著向陳群解釋了那鬼穀之中的礦產,戲忠暗自盯著李旻陰晴不定的麵色,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

隨後幾人把酒言歡,加上袁珣見識頗廣,天南地北亂侃一翻,讓幾人歎為觀止,一頓飯賓主儘歡,在目送李旻離去後,陳群拜彆袁珣,偏偏戲忠死活不讓袁珣走,非要袁珣等他一會兒他送袁珣。袁珣不好拒絕,隻有在潁水閣中稍坐,等著戲忠。

莫約小半個時辰,戲忠再次回來,這次卻是梳洗打扮了一番,換了一身乾淨的深衣大袍,係上了一字巾,胡子也刮了乾淨,好一個陰柔瀟灑的文人打扮。

隻見戲忠深鞠一躬,笑道:“剛才見少君,某有心試探,加上平日放蕩慣了,這才不修邊幅,此時再見少君,不梳洗一番,倒顯得不知禮節。”

這戲忠倒也是個細心的人,平日那副樣子隻怕是故意的,就像是行為藝術一般,表達對著世界的不滿吧?

袁珣笑出聲,拱手道:“戲兄這樣,君瑜反而不習慣了。”

戲忠哈哈大笑,手一伸,領著袁珣下樓,不客氣的爬上了袁珣的馬車。袁珣心知戲忠自爬有話要說,也不見怪,隨著他上了馬車。隻是小丫頭襲人剛才被戲忠嚇到,說什麼也不肯進馬車,偏要和史阿在車緣上坐著。

馬車動了起來,袁珣才問道:“戲兄有何事要私下和君瑜說麼?”

戲忠聞言直起身子,正色鞠躬道:“少君平易近人,心懷仁慈,乃是戲忠見過的最為特彆的世家子弟,戲忠想要和少君相交,請少君不要嫌棄。”

這時代相交就是交朋友的意思,若不是在這個時代早已生活了多年,袁珣隻怕會被戲忠嚇一跳。

他笑著說道:“既然是要交朋友,自當不已身份論交情,誌才兄叫我表字君瑜便是,少君少君的叫,怪彆扭的。”

戲忠聞言也是笑了,隨即問道:“我此番尾隨君瑜,想問君瑜,你對大漢江山如何看?”

果然來了!袁珣想起戲忠剛才在席間問的話。這時代就是這樣,隻要對方認定你這人不錯,大多會對你吐露心聲,不似後世,人心藏得越來越深。

戲忠都這麼問了,袁珣自不可再藏著掖著,要不然就是不尊重人家了,倘若真是如此,戲忠隻怕會當場拂袖離開。

“大廈將傾,不可救。”

“哦?”戲忠聞言上上下下看了袁珣一翻,說道:“當今天子雖然昏聵不堪,可是朝中有賢臣,還有何大將軍和令叔父這樣的忠良對抗奸宦,天下如何救不得?”

袁珣想了想,問道:“禮樂崩壞,皇權旁落,就算是殺了十常侍,天子為了和世家奪權,還會扶持八常侍,九常侍,喋喋不休,了無儘頭,雖是氣數未儘,亦不久矣,如何救得?”

“那亂天下的根源,是天子麼?君瑜的意思是,換了天子,天下就安定了?”戲忠笑著問道。

袁珣嗤笑回應道:“誌才兄莫要調侃我,天下之亂,始於黃巾,黃巾之亂,始於黎民百姓吃不飽穿不暖,百姓吃不飽穿不暖是因為無田可種,還要我說下去麼?”

“大善!”戲忠撫掌笑道,“亂天下者世家也!沒想到君瑜世家出身,見解如此之深。”

袁珣搖頭道:“亂天下者確實是世家沒錯,但也不單單是世家。”

“哦?願聞其詳。”

“天下之亂,隻在不平等。”

戲忠奇道:“不平等?據我所知,當年黃巾起事,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也說均地權,分土地,君瑜所言不平等可是如此?”

“不,在於天下所有人都不平等,自有漢以來,孝武皇帝納董仲舒之策,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久而久之,形成士、農、工、商四個階級。

但因大漢察舉之製,官員隻在儒學士族中舉薦,久而久之,士族把持朝政,朝廷官員大多出身士族,遂有了世家的形成。這些世家們壟斷了讀書,使‘農、工、商’三個階級沒有書讀,沒書讀自然不能舉為孝廉,是故世家壯大後,有了權力,就會兼並土地,壟斷商業,讓平民百姓沒了活路。

從朝堂來看,士族們把持了人才舉薦,朝廷官員全是世家大族出身,成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集團,皇權旁落,天子為了奪權,隻能信任閹宦之輩,黨錮之爭永無止境,而且察舉官員甚至不問才德,隻為家族勢力,朝政自然**,苛捐雜稅頻出不止,百姓沒了活路,還被朝廷剝削,自然憤而反之。

這是個死循環,就算是換了天子,換了朝代,經過天災兵禍,人口大減,土地重新分配,等到新的朝廷上台,幾百年後,百姓依舊活不下去,周而複始沒有儘頭。”

這是在後世大學曆史課上,袁珣曾經學過的封建王朝更替的定律,在一個封建王朝建立的時候,人口尚少,土地富餘,權力階層為了穩固統治,增加稅收,往往“輕徭薄賦,與民休息”。

當人口達到一定比例,耕地飽滿的時候,統治階級往往又開始兼並土地與民爭利,於是階級矛盾日益加深,若是有識的君主朝廷,自然會改革變法,緩和階級矛盾,可若是遇到君主昏庸,朝廷**,往往人民起義暴動,推翻這個王朝,領導暴動的人成為新的統治階級,周而複始,這就是著名的黃宗羲定律。

戲忠聞言呆立當場,他是寒門出身,因為身在潁川,有幸進入世家私學學的一身文化,加上其本身天賦異凜,極為聰慧,很早他就看出漢室不可救,世家乃是禍亂天下的根源,他本以為漢室覆滅,天下出現一個會抑製世家,憐憫寒門百姓的明主,便有了一個朗朗乾坤,清明盛世。哪知道袁珣一翻超越了千年的理論好似一記重拳打來,讓戲忠眼冒金星無言以對。

如果戲忠看到了未來百年,那麼袁珣眼中看到的是兩千多年的曆史。這讓戲忠怎麼能不目瞪口呆呢?

他本想問袁珣如何看待世家,可袁珣一句“天下不等”,道儘了世家的禍,更是道儘了天下之禍。

“君瑜……君瑜此言,振聾發聵……”

戲忠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然後失魂落魄的下了車。

袁珣也是歎了口氣,這千年的沉苛,哪裡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

一個國家,不是某個人的玩物,就算你知道這個國家乃至時代的陳疾,可是也不能隨意亂改,關乎的是千萬人的生死,曆史上的王莽,劉瑾,王安石,因為改變這一切留下一生罵名的人還少麼?

乃至以後世的偉人之偉大,不也因為一時之錯導致了大饑荒麼?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句聖人語,一點都沒有錯。

袁珣回到營地,在襲人的伺候下匆匆睡下。

第二日,袁珣在襲人的驚叫聲中醒了過來,一睜眼,瞪著充滿血絲一雙眼睛的戲忠直愣愣的站在帳篷門口,顯然昨日自己一番話對戲忠造成的震動太大,這家夥估計一夜未眠,一大早便來到了袁珣營地門口相候。

“誌才兄……你這是?”

戲忠深深一鞠躬,說道:“明公昨日一言,使誌才震驚不已,誌才想了一個晚上,也想不到如何讓天下不平變為平,今日來,求明公給誌才一個答案,要不然誌才將終生抱憾,死不瞑目。”

好嘛,明公都叫出來了!

袁珣苦笑著起床道:“誌才兄這是什麼話?我才十四歲,怎麼就明公了,彆和我說什麼甘羅霍去病啊,你要再這麼稱呼我,休怪君瑜把你趕出營地。”

心中卻是對戲忠佩服不已,自己比戲忠小了好多歲,戲忠居然因為一個問題,對自己拿出了這個時代最大的禮遇,儒家禮節之中的“不恥下問”,被戲忠表現的淋漓儘致。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魅力之一,儒家思想雖然有種種弊端,禮、義、仁、智、信五常乃是深入華夏人心中不滅的魂,一個民族的魂。就像後世一般,很多人失去了這個魂,變得唯利是圖,令人遺憾不已。

戲忠自嘲道:“君瑜所見之深,就算是潁川大才儘出,也無可比擬,尊君一聲公,乃是誌才心中所願,但求君瑜今日務必給我一個解答。”說著,又是深深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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