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兼並是因為利,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因為大家全靠著土地生活,所以才會發生弱肉強食,兼並土地的事情。那麼,並重工商,讓工商行業的利和務農的利一樣多,甚至超過農業,大家務工也能活,從商也能活,而且活得很好,誰還會專注土地?”
戲中聞言若有所思,卻又搖了搖頭,說道:“行不通。”
袁珣點頭道:“現在行不通,這個問題太過複雜,一言半語也無法說得清楚,簡而言之,要想改變土地兼並問題,各個方麵都得推倒重來,舉個例子,賦稅就不能用糧食,而是用錢幣代替徭役賦稅……”
袁珣又向戲忠解釋了一下攤丁入畝和一條鞭法等著名的賦稅改革。清朝能做到永不加稅,人口暴增,正是因為繼承自大明的賦稅改革和後期白銀流入。而清朝和重視商業的兩宋也是極為少數的幾個不是因為土地兼並而滅亡的朝代。
“這些東西要全部實行成功,要耗費幾十年,乃至上百年、幾代人才能完成,現在隻是我的一個大致構想,以後可能還要走好多彎路。”袁珣剪短說完了自己對此時的改革,感歎道,“誌才兄不知,其實我是個胸無大誌之人,原本隻是想當個逍遙公子,牽著一條惡狗,帶著幾個惡奴,仗著家事調戲調戲街上的漂亮女子,身邊好友親朋平安就好。
可是一路從潁川行來,見天下困苦,百姓易子相食,心中不忍,才胡思亂想看看能不能改變些什麼,這條路太難了,我都還沒有開始邁步就已經覺得寸步難行,可我終究也想試試。”
袁珣想起那幾座在潁洛官道不遠處河邊的孤墳,還有袁三娘臨死前的囑托,不禁眼眶通紅,情緒有些低落。
戲忠聞言,想起平日幾名好友談論天下大勢時,說的什麼奸宦亂國,昏君禍國,包括他自己的世家亂國,再看看眼前這個低頭悲傷,悲憫天人的少年,心裡堵得不行。
“路是難,可是君也不是獨行,請讓戲忠與君同行,忠……也想試試。”
袁珣難以置信的抬頭看著戲誌才,心中震驚不已,這話,是在認主嗎?
不,礙於自己的年紀,還不到認主的程度,可是和認主沒太大的區彆了吧?
眼前這人是誰?戲中戲誌才啊?第一代鬼才啊!居然因為自己幾句話忽悠的認了主?說出去誰信啊?
他袁珣,一不是官身,二不是天下名士,居然能讓戲忠認主?
袁珣甩了甩頭,然後這才領悟,人家戲忠這還真不是認主,而是戲忠也有一顆濟世救民之心。
袁珣也沒有想到,他是一個現代人,現代人有一個特點,便是人人平等的觀念,這個觀念在古代極為少見,直到千年後的聖人黃宗羲才提出來。人人平等的觀念也讓袁珣有了和彆人不同的同情心。
這時代世家也有同情心,他們的同情心卻大多是自上而下帶著時代固有的階級觀念的同情,高高在上的同情,他們在土地兼並的同時,讓活不下去的自耕農成為了他們的佃戶,同樣是給了彆人活路。
可袁珣的同情心不一樣,他是把彆人都放在和他一樣的高度的同情心,他的同情心使他想讓這些兩千年前的同胞們有自尊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這在這個時代,稱之為仁德。
乃是儒家遵從的最高的德行。
孔子曾說過: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天下大同的理想,不就是倚靠著這種仁德麼?
曆史上劉備之所以又無數謀士良將追從,乃至成就蜀漢大業,除了靠著他那所謂“中山靖王之後”的不可考證身份,不就是因為他憐憫百姓,而且能抓住機會流淚掌控人心的“仁德”麼?倘若他沒有這個馬甲,他憑什麼成事?劉表劉焉的真正宗室身份不香麼?
袁珣自己沒想到,他來自兩千年後的見識和看法,為他帶來了仁德的形象,劉備或許是真的仁義無雙,可是限製於時代,也隻是世家大族一般的上位者的仁義罷了。而且他的仁德不像劉備那般浮於表麵,而是有具體實施綱領和手段的。
戲忠不知道孔聖人口中的天下大同是什麼樣子,但若是袁珣的計劃一步步實現,那和天下大同有什麼區彆?
他確實不是認主,而是找到了一直以來的目標,換言之,他就是袁珣的“同誌”。
“同誌”,有同行之誌者也。
還以為自己有什麼王八之氣呢。
袁珣也想通了這點,暗自自嘲一翻,情不自禁吟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
戲忠聞言也是笑了:“這話對我說可不對,應該我對君瑜你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好詩!”說著,戲忠如同變戲法一般從懷裡取出一壺酒,咕嚕嚕喝了幾大口。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好詩啊!君瑜!同去!同去!”
袁珣被他那放浪形骸的樣子逗笑了,一把奪過酒壺,也跟著喝了幾口,大笑起來:“同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