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除了大房一家真心開懷,在座眾人都是各懷心思,頗有幾人吃的食不知味。
待撤了湯品,上了消食的茶水,丫鬟們拿了熱帕子給主子們淨手,如書笑著拽了拽袖子,仔細擦乾淨了,又端起茶,歎了一句:“真香啊,這定是祖母屋裡的老君眉~”
老太君看著她笑到:“就你這猴兒鼻子靈,也不枉費我僅剩的這點兒存項……”說著,老太君的笑意突然淡了,眼神落在如書右手帶著的翡翠鐲子上:
“書兒,你手上的鐲子是哪兒來的?”
如書看了看鐲子,又看看如箏,甜笑到:“回祖母,是二姐姐日前所賜。”
老太君斂眸到:“書兒丫頭,你可知你手上這鐲子的來曆?”
如書看老太君變了臉色,忙站起身,小心地說道:“回祖母,孫女兒不知……”
老太君眉毛一揚,隨即歎道:“也難怪你不知道,這是當年阿衡最愛的一對兒鐲子,恭王側妃出嫁時,她送出去一隻,另一隻便留給了箏兒……”
如書趕忙起身衝如箏深深福下,眼裡幾乎要沁出淚來:“姐姐,那天你給我鐲子時,我隻覺得貴重,你說是姐妹情誼,我便收了,可我沒想到……若知道是前頭母親的遺物,我是萬萬不能收的!”說著,便要脫下鐲子,如箏一按她手,拉著她站起來,向老太君到:
“祖母,我知道您一直疼惜我娘親,她臨走時,也曾經和我說過,她福氣淺,不能孝敬您,反倒讓您為她傷心,讓我替她多孝敬您和父親,多疼惜弟妹,如今書兒失了珍愛的鐲子,我將這鐲子贈予她,箏兒私心想著,若是母親在天有靈,也必會讚同的,故這隻鐲子,我不想收回,就當是替母親疼一疼她沒來及疼多久的書兒吧。”說著,她兩行清淚流下,旁邊如書也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老太君長歎一聲,眼裡也泛起了淚光,她看著如箏,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個在她眼前言笑晏晏的阿衡丫頭:
“罷了,箏兒言之有理,書兒你就收著那鐲子吧,也算是你前頭嫡母疼你了。”
如書哽咽著應了,極珍重地將鐲子收到袖子裡。
旁邊的薛氏如坐針氈,看著如箏和如書一唱一和,心裡恨得咬牙切齒,臉上卻依舊保持著慈和,甚至是有點悲憫的神情。
老太君又瞥了一眼如箏手上的紅珊瑚鏈子,轉向薛氏到:“阿衡的嫁妝,如今還是你幫箏兒在管著?”
薛氏心裡一沉,不動聲色地回到:“是,母親,小庫房是我在打理著,不過總鑰匙……”
老太君點頭笑到:“是了,是我老糊塗了,總鑰匙是我收著的。”她點點頭:“這些年也辛苦你了,箏兒如今也大了,該讓她學著打理庶務了,反正小庫房也是在沁園附近,索性今兒就交給她,讓她帶著丫鬟婆子自打理去,也省的以後給弟妹什麼東西,還得從自己日常用度裡麵出,吃了飯,箏兒便把鑰匙帶走,讓你母親帶你開庫房看看,你娘親當年的嫁妝,可是從崔府一直排到咱府呢……”她笑著,如箏和如書也漸漸止住了哭。
如箏福身到:“祖母,孫女兒還小呢,娘親的嫁妝還是讓母親……”
老太君擺擺手道:“彆推辭了,我說讓你自管你就自管,你也給你母親騰騰輕,她還管著大庫房呢,千頭萬緒的……”
薛氏也從旁附和:“是啊,早該讓你上手的,說來還是我總覺得你小……現在看看,可不真是大姑娘了麼!”
如箏裝作沒有聽出她話裡的機鋒,淺笑著一福身:“女兒多謝母親體恤,今後還要母親多指點呢。”
薛氏暗自憋到內傷,臉上卻依然慈笑著,點了點頭。
一家人吃了茶,老太君乏了要午歇,便讓各房都散了,自己帶了宋氏和如詩到慈園說話兒,林侯和大老爺招了男丁們到東書房考校學問,夫人小姐們便各自回院,薛林氏強遣了不情不願的薛瑾去向林侯討教,自帶了薛瑜陪著薛氏回了靜園。
姑嫂二人剛一落座,薛氏便屏退了丫鬟們,又要趕如嫿薛瑜,如嫿一扭身,嗔到:“母親你們說什麼都不帶著我,我是你親女兒,還有什麼事情是要瞞著我的麼?都是你這樣,才讓我什麼都不懂,處處讓林如箏占了便宜去!”
薛林氏陪著笑說道:“嫿姐兒說的也有理,她眼見也大了,也該知道些了。”
薛氏歎了口氣:“你若不是這跳脫急躁的性子,我早就不避著你了……”看到如嫿又要起急,她忙按住她手:“也罷,今日的話,也不是不能和你們說,不過嫿兒,還有瑜兒你們要謹記,以後咱們私下議論的一切話,都不能再傳入他人之耳,否則我便唯你們是問,明白麼?”
待如嫿和薛瑜仔細應了,薛氏才歎道:“看來想讓瑾兒的親事為嫿兒鋪路這條道,是行不通了,老太君是鐵了心要讓如箏嫁到國公府去。”
薛林氏哼了一聲:“我說不讓你走這步棋,你偏不聽,我們瑾兒雖好,卻是一直不得母親青眼的,你偏讓我這樣試探,說什麼若能成也是佳偶一對,如今非但不成,反讓我落了一頓埋怨!”
薛氏心裡冷笑一聲,臉上卻未顯:“罷了,老太君太過固執,看來此事咱們要從長計議了。”
聽了自家母親的話,如嫿急道:“母親,如何能夠從長計議啊,如箏年末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後緊跟著就是議親,在那時候之前不能解決掉她,子澈哥哥就必……”說到這裡,她說不下去了,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心上人另娶他人的情境,難過得眼淚都幾乎流了下來。
薛氏歎道:“你急什麼,說來也是你自己沒用,若是你能讓蘇百川對你上心,親自求了世子向你提親,老太君也說不出什麼,偏偏到讓他上心……”一時氣憤,她差點說錯話,忙端了茶水掩去了:
“你放心,我是必不會讓她如願的……”她眼裡閃過一絲精光:“不過你這個姐姐,去歲落水之後就轉了性子,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想到這裡,她心裡一緊,又趕緊安慰自己:那件事情做的隱秘,連成了精的老太君都未察覺,那個小丫頭萬不可能知道的……
她定了定神,又到:“如今老太君以為咱們打壓她,處處提點防備,暫時不能動她了……”
如嫿急道:“如何能不動她!您看她現在愈發大膽了,今日和如書那小賤人一唱一和,幾句話便把小庫房收了去,母親您還要縱著她麼?”
薛林氏也擔憂到:“是啊,那小庫房裡的東西,可算不上是完璧歸趙,當初咱們……你可要想清楚,若是她改日真的拉著你盤賬……”
薛氏眉毛一揚,冷笑道:“我諒她也不敢!”她語氣嚴厲,嚇得如嫿都一縮。
薛氏轉了轉眼睛,又到:“若是她真敢拉我盤賬,我自有辦法讓他無福消受這些東西,我隻怕她按下不說,反而真成了日後的心腹之患……”
她目光如利劍般看著沁園的方向,似乎要穿透層層院牆,戳在如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