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總之是絕不能再嫁入國公府!
她這樣對自己斬釘截鐵地說著,邁步走入了東書房大門。
一進東書房,便見定遠侯林承恩端坐在書案後,手上拿著一本公文在看,如箏不由得暗歎:雖然自己這位父親對兒女親情狠心涼薄,於公務上到的確是位能臣,不然也不會青雲直上,四十出頭便坐到吏部尚書的位子。
這樣想著,她忙摘下帷帽,小步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福□:“女兒見過父親大人,父親萬福。”
林承恩抬頭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公文:“嗯,近日可好。”
如箏知道他不過是隨口一說,何曾真正關心自己冷暖,心裡冷笑一聲,麵上卻恭順喜悅:“是,一切都好,多謝父親關心。”
林承恩打量了她幾眼,沉聲道:“聽你母親說,小庫房已經交給你了?”
如箏心裡一頓,他這一句話含著多層意思,卻無疑是在敲打自己,她略思忖了一下,才緩緩說道:“是,是祖母和母親說,想要讓女兒也曆練一二,故將小庫房交給女兒打理了。”
她說的謙恭又滴水不漏,林侯卻似乎並不滿意,皺眉道:“既是你母親屬意交予你打理,你便用心管好把,不過切不可任意妄為。”
如箏知道他這是在提點自己不能私自動用崔氏的嫁妝,想想他居然不顧世家大族約定俗成的規矩,還在打自己母親嫁妝的主意,心裡又冷了幾分,臉上卻一片誠惶誠恐之色:“女兒謹遵父親訓示,女兒如今也隻是開了庫房打掃除蟲,不敢妄動裡麵的東西,請父親放心。”
林侯這才點點頭哼了一聲,又到:“隻是灑掃,沒有細細登記造冊麼?”
如箏心裡一緊,知道這才是他真正想要說的,無非是薛氏又吹了什麼枕邊風,怕自己趁機訛詐她之類,當下福身說到:“是,女兒並未對小庫房之物登記造冊,女兒想著,母親是最公正細致不過的,既然女兒是從母親手裡接過小庫房,便也不必擔心物品散失之類,隻好好管理門禁,謹防走水便可,至於登記造冊……不知父親大人的意思是不是年深日久,怕下人們手腳不淨,還是清點一下為好?”她幾句撇清了自己,又將話頭扔回給了林侯,抬頭恭敬地看著他,果然見他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林承恩咳了一聲,肅容到:“那倒不必,你自管好就是。”
如箏笑著應了,便垂首立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標準大家閨秀的樣子。
林承恩打量了自家嫡長女幾眼,仍是覺得她不如如嫿美貌,那沉靜端莊,胸有成竹的樣子像極了自己的亡妻崔氏,便又添了幾分不順眼,當下心裡歎了一聲,還是開口道:
“剛剛國公府蘇世子來訪,對我說有意為他家嫡長子蘇百川求娶你為妻,問我意下如何,我覺得這門親事門當戶對,甚為合宜,如今告訴你一聲,你心裡也有個數,不日,恐怕媒人便要上門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聽了他的話,如箏心裡還是如同被冷箭刺中,不由得在袖裡攥緊了雙手,她施施然下拜,抬頭直視著林侯:“不知此事,父親與母親商議了沒有?”
林侯見她這樣問,先是愣了一下,才到:“婚姻大事,我之後自然會同她商量,現下隻是問問你的意思。”
如箏看著林侯十分端正,官威十足的臉龐,完全無法將他和“爹爹”一詞聯係起來,想想自己自兒時起,也的確沒有叫過他爹爹,每每隻是恭敬地行禮,恭敬地稱他“父親”。
她知道,若他真的將自己視為掌上明珠,按照大盛朝世家的慣例,隻要自己說一個“不”字,他雖然失望卻也必然會為自己推了這門親事,至少也要好言相勸,但自己,又何嘗會有這樣的好命呢,他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隻要於他仕途有利,莫說是國公府,就是遠嫁邊關,自己也不會有權利說一個“不”字的。
但能不能放在一邊,如箏此時卻不想繼續逆來順受,她福□,沉穩卻堅定地說到:“這門親事,女兒不願,求父親向蘇府說明,請世子爺另謀高門閨秀。”說完,她起身,抬頭看著林承恩,默然不語。
林承恩眼中先是閃過一絲懷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這個一向順從的長女居然會在這樣的大事上拂逆自己的意思,繼而似乎明白了她是真真切切地說出了“不願”二字,當即雙眉一挑,拍案喝到:“放肆,婚姻大事也是你姑娘家可以自專的麼?”
如箏心裡冷笑,麵色卻是一片平靜:“婚姻大事,女兒不敢自專,女兒隻是回答父親剛剛的問話,請父親體恤女兒心情,代女兒向蘇府推辭,女兒是懇求父親成全,父親為何以為女兒是自作主張?”
林侯聽她言辭犀利,內心怒火更盛:“還說不是自作主張,你這樣拂逆親長,還妄逞口舌狡辯,便是不孝!”
如箏見他隨便就將不孝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心中既憤怒又淒涼,當下雙膝跪地:“女兒惶恐,女兒不敢拂逆父親,隻是女兒實在不願嫁入國公府,不願嫁給蘇世兄,求父親念在女兒一向恭敬柔順,念在我死去的娘親份上,成全女兒的心意。”
聽她提到了崔氏,林侯心中先是升起一絲愧疚,繼而卻是更深的憤怒,他伸手一拂,一個漢白玉貔貅的鎮紙便落在地上,摔做兩半:“大膽,還說你不是忤逆,你這是言語威逼親長麼?”
如箏知道,自己再怎麼說,也不會令他回心轉意,隻能徒增罪過,便附身將額頭抵在手背上,給林承恩扣了三個頭,伏在地上不再出聲。
林侯好容易壓下想要動用家法的念頭,衝著門外喊道:“來人!”
門外候著的小廝馬上應聲走進書房。
林承恩沉吟了一下,說道:“二小姐林如箏冒犯親長,不尊父命,即刻送回沁園閉門思過,你親自帶人送她和她的丫鬟回去,也去稟了夫人,從今日起,無大事二小姐不必再出門了,也無需到各處請安!”
小廝見情勢不對,也不敢多言,隻答了“是”便來請如箏。
如箏聽他出言將自己禁足,心裡冷笑著也哀傷著,卻不願再露出脆弱之態,隻恭敬的叩頭,起身,隨著小廝出了書房,一路腰身挺得直直的,不疾不徐地回了沁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