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賊人愣愣的坐在地上,連解藥都不敢向他討要,他剛剛看到了傳說中的碧玉“迴”字牌,他如何不知,那是僅次於樓主火玉牌的神秘之物……
蘇有容看看肩頭,胡亂撕了片衣襟裹好傷,又從行李裡拿出一件栗色的氅衣套上,慢慢解下已經斷了腿的馬,套上自己的白色駿馬,又把馬上帶的行李扔到車上,才把未受傷的右手伸給如箏:“走吧,丫頭。”
如箏剛要上車,卻突然愣住:“浣紗……”她含著淚向蘇有容說明了浣紗的情形,蘇有容也是一陣喟歎:“你那小丫鬟還真是個忠義的。”
“世兄,你陪我回去找她好不好……”如箏抬頭問他。
蘇有容搖了搖頭,歎道:“如今咱們一通亂跑,已經迷了來時的路,找回去也難了,不過她跳車的地方離南大營很近,而我兄長現在應該已經去南大營搬兵救你了,如果她還活著,肯定能夠得救,如今咱們不知道要害你的人還有沒有後手,若是貿然回去,不但自己危險,說不定還會害了她。”
如箏聽他說的有理,無奈點點頭,拉著他的手登上車轅,心裡隻求老天能讓浣紗逃過一劫,臨上車時,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悍賊還兀自瞪圓著雙眼看著自己這邊,再回頭看看蘇有容,他隻是淺笑著讓自己上車,如箏這才覺得腳步虛浮,好像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又回來似的,低頭鑽進車裡努力平複著心中的驚恐。
“坐穩當,咱們出發嘍。”簾外車轅上傳來這麼一聲,讓如箏驚懼忐忑的心,瞬間便穩了穩:
“嗯,世兄。”心裡一鬆,如箏隻覺得眼眶發麻,恐懼,難過和剛剛差點受辱的羞恥感讓她再也忍不住,把臉伏在膝上暗暗飲泣。
車子行在密林小路之上,樹影婆娑,遮擋了本該明媚的陽光,這樣陰翳的環境,勾出了如箏多日裡累積的苦楚,她知道,自己其實已經非常幸運了,能夠重生,能夠護住很多前世已經失去的寶貴之物,可今生之路,她走的依然艱難,平日裡有人陪著,自己也壓抑著,心中的孤獨並不清晰,今日一番劫難下來,終於勾出她心底裡的不甘和委屈,漸漸便哭濕了衣裙。
她自顧傷心,沒注意到車漸漸停了下來,眼前亮光一閃,她抬頭,正對上蘇有容蒼白的臉。
“哭了?”他睜大眼睛看著她,低頭鑽進了車廂:“是我大意了,咱們先歇會兒,沒事了啊,我帶你去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說著,他把手放在她頭上,輕輕揉了揉,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如箏心裡一暖,又一沉。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灼熱的溫度如同烙鐵一樣燙在她心上,她不由得暗恨自己,隻顧自怨自憐,渾然忘記了他為自己深陷無妄之災,身上還帶著傷。
“子淵……”她輕輕把手放在他額頭上,不出意外地滾燙:“……世兄……你發熱了……”她驚懼地抬頭,剛剛那些傷感恐懼都化作對他身體的擔憂。
“哦……有點。”蘇有容抬手摸摸自己的頭,笑到:“恩,我進來來就是處理一下……”他苦笑著脫下栗色的半臂,如箏這才注意到,他裡麵牙色的行衣從肩頭到衣袂都是血跡,幾乎染紅了半邊身子。
她心裡大駭,如同那刀戳中自己心窩一樣疼,顫聲喊到:“子淵世兄!”
蘇有容正低頭研究那把飛刀,聽她喊岔了音,猛抬起頭,想了想,一拍腦袋:“唉,我大意了,你怕血吧,等下我出去弄……”
看著他依舊淡然的笑容,林如箏心裡莫名生出一絲薄怒:“你還管我怕不怕血!”她氣的眼眶發紅,卻不知是氣自己遲鈍還是他重點錯誤: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管我怕血!”她跪坐在他身前,伸手想要摸那把飛刀,又不敢:
“你那麼瘦……能有多少血可以流!你還不止血麼?”她心裡又急又痛,眼淚如斷線珍珠一般流下:“世兄……你……不要……”
蘇有容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樣子,笑彎了眉眼:“彆怕……我死不了。”輕輕說完這一句,他伸手撕開傷口邊上的衣服,斂眸彎了彎嘴角:“真傷心啊,你居然嫌我瘦……”
如箏聽他此時還要出言逗自己,也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生氣,回身在自己包裹裡翻著,找出一條乾淨的汗巾子準備給他裹傷。
蘇有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飛刀,歎道:“我說怎麼不止血呢,太殘暴了,這麼小的東西上居然還有放血槽……真是不飛死你也流死你啊!”他這樣咕噥著,把手放在刀柄上,卻突然抬頭對如箏說到:“不好,馬跑了!”
如箏看他焦急的樣子,心裡一驚,下意識地撩開車簾子向外望去,隻見馬兒還好好地套在車上吃草,正疑惑間,卻聽車裡一聲悶哼,趕緊鑽回去看,先入目的,卻是車廂上一串噴濺的血跡,和旁邊扔著的飛刀。
如箏驚得撲到蘇有容身邊,拿著汗巾子就要去按他的傷口,蘇有容卻抬手晃了晃手裡的青色瓷瓶,勉強笑到:“小箏兒莫慌,先上藥,再包紮……”
如箏按捺著心痛和恐懼,看他把瓶子裡的藥粉都倒在傷口上,開始的還被鮮血衝掉,慢慢血止住,藥粉辛辣的味道混著血腥味直衝進她鼻子,如箏顧不得害怕,趕緊拿過汗巾幫他把傷口緊緊裹住,在背上打了個結,才略放下心,靠著車廂大口喘著粗氣。
蘇有容擦擦頭上的汗和手上的血,重新穿好外衣,看著如箏笑到:“小丫頭,臉色比我還白……對不住,嚇著你了。”
如箏胡亂搖搖頭,喉嚨卻似被什麼堵住了,說不出話來。
蘇有容笑了一下,又鑽出車廂,如箏撲過去小心拉住他右手:“世兄,你乾什麼?”
蘇有容坐在車轅上,回頭看著她笑:“趕車啊,不然咱就得在這兒過夜了……”他笑著拿起馬鞭,重新催動馬兒前行,如箏愣在那裡,心中從來沒有如此時一樣憎恨自己是個無能的小女子,她撩起簾子,看著他坐在車轅上清瘦的背影,突然心裡一動,背過身坐在他身後,輕輕靠了靠他身子:
“世兄,若累便倚著我……”她這樣囁嚅著,一直蒼白的麵色染上了一絲紅暈。
“哦,好啊。”蘇有容到不客氣,真的往她身上倚了倚。
見他並未推辭,如箏心裡舒服了些,轉而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臉又紅了。
“世兄,你……無礙吧?”
“嗯,放心。”他揮動鞭子趕著馬兒上了大路:“止血了就沒事了。”
如箏這才略微安心,閉上眼睛感受著秋日的涼風,卻聽耳邊一聲輕笑:
“小丫頭,怎麼不問我帶你去哪裡?”
如箏睜開眼,看著頭頂重又照耀下的陽光,輕輕彎起嘴角“世兄帶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馬車,吱吱嘎嘎地走在官道上,如箏心裡終於平靜下來,此時雖然狼狽疲累,卻莫名心安,真想就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