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東費力地睜開眼睛,逆光裡,一個高大的背影擋在他身前,那些龜公慘叫著爬回門裡,迅速關上了大門。
那人也不追,隻是蹲下看著傷痕累累的他:“孩子,你這是怎麼了?”他輕輕把他扶起,用溫熱的手掌放在他背上,阿東隻覺得一陣熱流通過後背湧過全身,心口火辣辣的痛感就輕了很多:
“他們,他們殺了我姐姐!”他聲如蚊蚋,那男人皺了皺眉,俯身把他抱起,全然不顧他身上的血汙臟泥染了他月白色的衣衫。
失去知覺前,阿東隻來得及看看地下,喚了一聲“姐姐。”
再醒來,他隻覺得渾身都像散了架一樣,掙紮起身,對上的是記憶裡那雙慈和的眼睛……
以前丐幫裡有個有懂得相術的酸秀才告訴過他,這樣的眼睛叫做象眼,有這樣眼睛的人,總是一團和氣,心善聰明,團花巷那個有名的孫善人就是象眼。
可如今,他看著眼前這人笑的咪咪的眼睛,卻覺得比那孫善人要好看上幾百倍。
“這位大叔……多謝您救了我。”雖然是乞丐,最起碼的禮節他還是懂的。
對麵那人笑著搖搖頭,口中是阿東不熟悉的北方話:“不用謝我,舉手之勞而已,孩子,你家在哪裡,為何會被那些人打啊?”
小東心裡一酸,也顧不得對麵是個素昧平生的人,把自己的身世和姐姐的事情和那人細細說了,那人沉吟著,歎了口氣:“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孩子,你受苦了……”他低頭看看他滿是傷痕的小臉:“如今,你怎麼打算的?還要回丐幫麼?”他微眯了眼睛:“或者不如,你跟著我?也省的那些人再來找你麻煩?”
小東心中一動,眼淚就湧了上來,他費力的下地跪下:“多謝恩人救命,恩人您定然是位大俠,您救了我的命,我本來是應該跟著恩人伺候您報恩的,隻是現下我姐姐的仇我還沒有報,春雨樓的勢力也大,我跟著恩人定然是要給您惹禍的,我還是走了……”說著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便要走。
那男人輕輕拉住他:“報仇,你是又要去送死麼?”
聽了他的話,小東心中一震,抬頭看著他:“那麼,我姐姐就白死了麼?!”
那男人看著他,笑著點點頭:“知恩圖報,沒想到你年紀這樣小,卻也有如此忠義之心,可你如此去,也不過是無謂的送死,你姐姐在天上隻有心疼,哪會含笑?!”他輕輕拍拍小東的肩膀:“孩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若是願意,便跟我學藝,我保你不出五年便可為你姐姐報仇,你可願?”
阿東雖然聽不太懂他說的君子十年什麼的,可心裡也大略懂了他說的都是很對的道理,當下就如同黑夜裡抓住燭火般的心中一亮,趕緊點頭跪下:“是,阿東願意拜大俠為師!”
那男子嗬嗬笑了一陣,狹長的眼睛更眯了:“好,好徒兒,我不是什麼大俠,隻是個江湖人,你記住了,我叫陸離,你便是我的首徒,阿東,你姓什麼?”
阿東起身搖了搖頭:“師父,我是孤兒,這個名字還是姐姐起的,我不知道自己姓什麼……請師父賜我一個名字吧,好看的:。”
陸離略沉吟了一下,笑到:“也好……我此來是來拜會上官兄的,沒想到卻與你結了師徒緣分,你便姓上官好了,阿東……響鈴為鐸,倒是個很吉祥的字,和你本來的名字也諧音,好,今後你就叫做上官鐸了,可願?”
阿東點點頭,在心裡記下了這三個字,一個新的名字,開啟了一段他完全想象不到的人生路……
一身玄衣的少年抖落劍上的血珠,還劍入鞘,一雙星眸裡卻無怨無恨,隻是淡然,春雨樓裡一片驚呼聲,妓子們看著地上那幾顆血淋淋的人頭,都慌了,沒有發現人頭少了一顆。
郊外,少年輕輕將手中的包裹放在一座孤墳上,狹長的雙眸充滿了淚水,他卻倔強地不願讓它們落下:“姐姐,我給你報了仇了,這是那阿嬌的人頭,我帶來祭你,你可以安息了!”
他身後不遠處,一個檀色衣服的男子笑著點點頭:乾淨利落又不濫殺,這孩子還真沒給我丟臉!這樣想著,陸離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才赫然發現他已經快要同自己一般高了,當下笑到:“阿鐸,師父要回寧武關一趟,你有什麼打算?”
那少年回頭看看恩師,歎道:“師父,我想留在江南,一來陪陪姐姐,二來也闖蕩闖蕩,不知師父能否恩準?”
陸離點頭笑眯了眼睛:“好,有誌氣,我陸離的徒兒想來是能在江南,不對!整個武林闖出一番名頭的!好好乾!”
上官鐸聽了自家師父的讚許,終於露出一絲笑顏:“是,師父!”
陸離笑著揉揉他頭發:“這就對了,大仇得報是好事,彆苦著臉,阿鐸,你笑起來很好看,要多笑笑才是!”
想著師父的話,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如今這幾年,樓裡的事務愈發蕪雜,許是殺的人多了,見了太多這世間的醜惡,他的確是笑的很少了,樓裡的人都說他是少年老成,誰又知道他……不過是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麵對這個紛繁複雜又醜態畢露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