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笑著一低頭:“小的不敢,小的和書硯其實是一樣的,不過他少來內院走動,故而少夫人看見小的時候比較多,少夫人有什麼吩咐,小的定然知無不言。”
如箏見他言語得體不卑不亢地,心裡又讚了一聲,點頭言到:“我和夫君剛剛成親,他院子裡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又不想多麻煩他,你來給我說說吧。”
墨香見如箏問的是這個,心裡卻是一喜,知道少夫人這是上心自家少爺了,當下笑到:“是,不知少夫人想要聽些什麼?”
如箏笑著端起茶飲了一口,又讓浣紗給他拿了個小杌子坐了:“不拘內院還是外書房,你把夫君素日裡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有什麼習慣和忌諱都跟我說說,另外這內外兩個院子管事的是誰,也說一下吧。”
墨香笑著應了,略思忖了一下開口說到:“回少夫人的話,少爺素日裡寬宏隨和,並無什麼禁忌,對我們這些下人,隻要是忠心的,略有小過也不過是點撥幾句罷了,飲食上……少爺沒有什麼不喜歡的東西,也不愛翅參燕鮑這些貴重的,隻是嗜魚,一日三餐不拘什麼魚,總是要有一條,少爺在家裡輕易不飲酒,卻是極喜品茶,可說是離茶不飲水,春夏裡最愛齊雲瓜片,秋天用烏龍,冬天用正山小種,都要市麵上最好的。”如箏點了點頭,一一默記在心。
墨香略微停了停,又到:“至於少夫人您問到院子裡管事的,內院想必您也知道,是周媽媽,周媽媽雖然隻是四十多歲,卻是老太君跟前的老人兒了,為人周到辦事麻利,也是最忠心不過的,周媽媽手下幾位媽媽各管著寒馥軒的一些事務,稍後也要來給您請安,今日裡少爺還吩咐下了,說是讓少夫人您的陪房崔媽媽和周媽媽今後一起管著寒馥軒的大小事務,至於外院書房,現下管事的是小的和書硯,另還有籌棋管著書房裡筆墨上的事情,畫境管著外出車馬和少爺的盔甲兵刃,另有些小點兒的書童都是聽我們四人的,其他書友正在看:。”
如箏見他說了半天也沒說到丫鬟,心裡便打了個點,當下笑到:“貼身伺候的呢?都是誰?”
墨香是蘇有容手下腦子最活絡的小廝,在國公府裡又久了,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如箏話中之意,當下垂首答道:“回少夫人的話,少爺無論是在內院還是外書房,身邊伺候的除了媽媽們和沒上頭的小丫頭,就是長隨和小子,三少爺自十四歲起就不用大丫頭貼身伺候了,通房也是沒有的。”
聽了他這句,如箏心裡先是一鬆,又是一陣觸動:卻沒想到蘇有容身邊竟然是這樣乾淨,當下忍不住在心裡歎了一聲,這才是真的君子端方。
她心裡翻江倒海,麵上倒不顯,旁邊的丫鬟們卻不禁喜形於色,自然不是以為自己有機會上位,而是為自家主子高興,也為著自己能陪嫁到這樣一個乾淨的院子而慶幸。
墨香又說了些零碎的事情,天色就晚了些,如箏想著給蘇有容備飯,便給墨香賞了茶,讓他回外院去。
安排了秋雁去小廚房幫忙,不多時蘇有容就帶著幾個長隨,搬了不少書籍雜物回來,如箏帶著丫鬟們到裡間避了,蘇有容收拾好了西麵內書房,閃身進了裡間:
“素日裡我嫌麻煩,住在外院的時候多,如今有了小箏兒,卻是要挪窩兒了……”他笑著走到如箏旁邊,丫鬟們趕緊都避了出去,如箏抬頭笑到:“都安頓好了?”
蘇有容點了點頭,如箏便吩咐人擺飯,二人簡單用了些,蘇有容就拉著如箏進了西間兒。
如箏看著一屋子滿當當的書架子,忍不住歎了一聲:“我還道柏兒那書房算是齊全的,卻沒想和你比起來,倒是小巫見大巫了。”
蘇有容拉著她坐在靠窗的倚榻上坐好,指著幾乎頂到房梁的一架子書笑到:“我知道你也是個愛書的,這坐擁書城的感覺如何?”
如箏笑眯眯的點點頭:“甚好,我也能看麼?”一言出口,她又有些後悔了,略帶忐忑地看著蘇有容。
蘇有容卻沒注意到她的神情,隻是笑著點頭:“當然,帶你來就是讓你看的,過幾天我白日裡不在家了,你也好有個消遣,等晚上我回來,你就來這裡陪我,咱們夫妻秉燭夜讀,才是人間妙事呢。”
如箏鬆了口氣,環視著四壁的書卷,心裡又是一陣感慨:古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本朝裡即使是世家大族,也很少有縱著女兒讀書的,頂多不過是讀了女四書,再讀些閨門詩選之流,一般有才學的女子,大多都是出身清流,嫁人之後卻也要撂下書本,相夫教子了,像蘇有容這樣縱著甚至是誘著娘子讀書的,可說是絕無僅有。
還沒等她感慨幾句,蘇有容又似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頭,拉著她站了起來:“差點忘了要事……”
如箏被他拉著一路走到書房西側,好笑的看他挑起一個小簾子,拉著自己走了進去。
一進門,如箏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檀香味道,這和書房相連的小屋子看著不起眼,裡麵卻是彆有天地,迎麵是幾乎占了一麵牆的多寶槅子,烏黑亮澤,一看便是上好檀木所製,卻空空的什麼都沒放,靠窗的位置是和外間一樣的倚榻,書案圈椅,正北麵卻是一個的小佛龕,上麵一對兒博山爐繚繞著沁人心脾的檀香青煙,讓人瞬間寧定了下來。
如箏知道蘇有容前世是信佛的,今生看他性情大變,就沒在此事上上過心,卻沒想到……
可待她仔細再一看,那個她本來以為是佛龕的家具台麵上卻是空空如也,形製也不對,倒是一個神台。
她忍不住回頭看看蘇有容,蘇有容笑到:“這裡本是我以前藏書的小屋子,最是乾淨清雅不過的,我讓他們騰出來重新布置了,今後歸你當書房用,另外……”他說著一指那神台:
“將嶽母大人的靈位請出來,安放在此處可好?”
如箏這才明白,這精美的神台,卻是為崔氏而設,其他書友正在看:!當下心裡一暖,眼淚就落了下來,一時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卻不知如何出口。
蘇有容見她哭了,趕緊慌張的伸手給她拭淚:“哎呦,怎麼還哭了?是我不好,惹你傷心了……”
如箏笑著搖搖頭,輕輕撲在他懷裡:“不是傷心,我……謝謝你,子淵。”她一時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蘇有容卻是都懂了,當下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到:“這裡以後就是你我的家了,箏兒,從今兒起你便再也不用事事小心,時時在意,不用過如履薄冰的日子,有誰欺負你給你氣受,你便來告訴我,這府裡雖說也有些糟心的亂事兒,但寒馥軒這一方淨土,我自付還是能替你守得的。”
如箏抬起頭,癡癡地看著他,他眼中的光彩是那樣讓她心安,如箏突然想到很多年前,曾在娘親的書房裡偷看到一本詩經,有一首是這樣寫的“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引自《詩經 國風鄭風女曰雞鳴》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