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的臉白了紅,紅了白,最後什麼話都沒有講,紅著眼眶出屋,沒曾想剛撩起門簾,就看見沈長林站在門外。
婆媳二人的對話沈長林全聽見了,但他不怪錢氏,這老太太是刀子嘴豆腐心,若她是心黑的,就該在他又傻又啞的時候趕走他,而不是等到現在,還在走前給他做新衣和書袋。
“奶奶,我不走。”沈長林道。
錢氏內心五味雜陳,走出來對沈長林橫眉冷目:“到彆人家可以吃香喝辣,我這隻有粗茶淡飯!”
“我願意。”沈長林很堅定,這家人淳樸善良,日子是窮了點,但生活條件可以改善,好人卻不是隨便就能遇見的。
聽見動靜的沈玉壽也跑了出來:“不要叫長林走。”
錢氏背過身擦了擦眼淚,掙紮了很久才鬆口:“——留吧。”
事情既已定下,錢氏準備好紙燭香火,帶沈長林到祖宗墳前燒紙祭拜,並讓他正式改了口,管沈如康羅氏叫爹娘,喚自己奶奶,又找到族長改族譜,還去官府改了戶籍,往後沈長林就是她家二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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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林很珍惜李童生給的機會,上課的時候非常認真,凡是李童生課堂上說過教過的知識,他都會反複記憶和背誦,李童生經常誇他聰慧勤奮,同窗聽了又回家說給大人聽,漸漸的,沈長林在附近村子小有名氣,都說他是小神童。
錢氏走在村裡,腰杆都挺的比以前直了,多少年啦,自家總是被笑話的對象,總算揚眉吐氣一回。
“沈玉堂,下課後留一下。”
自從被顧訓導考察時寫錯了字,沈玉堂就蔫了,上課的時候總走神,李童生看在眼裡,知道他就此有了心事,特意把他喊到書房寬慰一番,求學和人生路上的起落實屬尋常,若不能放寬心苦糾過去,就不得進步。
“多謝老師教誨,學生知道了。”沈玉堂茅塞頓開,察覺到自己狹隘了,謝過老師滿臉輕鬆的回到村裡。
經過錢氏家裡時,見門口停了一輛牛車,幾個官差打扮的人正在往院裡搬糧食,村長和劉裡正等人也在,正和錢氏沈如康等人有說有笑。
沈玉堂覺得很奇怪,回家問了奶奶才知道,顧訓導差人給錢氏一家送了兩袋白麵,十斤菜籽油,還有一套文房四寶加書籍若乾,周氏的話還沒講完,沈玉堂就臉色煞白,失力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唬得周氏連聲問咋了。
白麵,菜籽油,文房四寶,書本,這些原本該是他的呀,一定是因為他寫錯了“黎”字,顧訓導才隻獎勵了沈長林而忘記了他。
這一刻,李童生開解的話語統統被拋在腦後,沈玉堂醋怒交加,氣得連晌午飯都沒吃。
但有一點他弄錯了,麵油筆墨書本並不是顧訓導的獎勵,顧訓導見過許多優秀學子,沈長林五歲能背《三字經》算不得驚人,是在離開大岩村的路上,裡正劉行隨口說了他的身世,顧訓導有了感觸,回去講說給上司聽,兜兜轉轉又傳到縣令耳中。
縣令大喜,村鄰好心收養孤兒,還送孤兒讀書認字,這是一段人間有真情動人心魄的佳話呀,足以證明自己治縣有方,永清縣民風淳樸,於是順便寫在了給上峰的奏疏中,並大手一揮給了些賞賜,以資鼓勵。
“多謝各位大人,你們辛苦了,留下喝杯茶水吧。”錢氏喜的合不攏嘴,又是泡茶又端果子,把裡正和公差送走後,才有空進屋仔細查看那些東西。
白麵五文一斤,兩袋折銀五百文,菜籽油十文一斤,十斤折銀一百文,書是最貴的,一套四書要賣一兩銀子,至於那套文房四寶,錢氏不識好壞,但讀書人使的東西普遍貴,少說也要二百文,這些賞賜裡外裡加起來值二兩銀子呢。
再看沈長林,規規矩矩的站在身後,並沒有因為這事沾沾自喜,就憑這點,便能看出他是沉得住氣,不輕狂的人。
錢氏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後好好念書。”
“奶奶,我知道。”沈長林脆聲答道。
白麵是金貴的東西,家裡不種麥子不產麵粉,也很少去糧鋪買來吃,隻是偶爾和種麥子的人家換一點解饞。
錢氏將兩口袋白麵鎖進櫃子裡,宣布往後隔日取些烙糖餅、蔥油餅,但她每次都隻取一點,剛夠沈長林沈玉壽吃,大人則吃得少,一百斤的白麵硬是吃了半年才吃光,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李童生的大兒媳王氏,最近一直在糾結上回饅頭的事。
冷靜下來後,她覺得自己冤枉了沈家兄弟,他們一個安靜本分一個機智聰慧,都不是大嘴巴,不會將事情滿世界嚷嚷,還把沈長林叫來問了一遭,當日吃饅頭有沒有被人看到。
沈長林立刻就想到了沈玉堂身上,但那隻是一種猜測,沒有確鑿證據,就極可能冤枉人,沈長林不想搞出冤案,並且現在將全部心思都放在讀書上,就搖頭說記不清楚了。
王氏不甘心,左想右想,準備來一出釣魚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