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在程恪尷尬得都想徒手砸暈江予奪的時候拯救了他倆。
“23號, 到你們了!”服務員一掀簾子喊了一聲。
“走,”江予奪倒是沒什麼感覺,挺高興地一拉程恪,“我們是23號。”
什麼破店!
服務員連個23號請用餐都不會說,這麼粗魯的一聲到你們了。
到什麼你們了。
到你們洗澡了, 到你們上車了, 到你們買票了……
不過進了店聞到濃濃的酸湯魚香味兒時,程恪暫時原諒了他們。
“要哪種湯?”服務員問。
江予奪看著程恪。
“有什麼湯啊?”程恪問。
“鹹酸、辣酸、麻辣酸、鮮酸、澀酸。”服務員一口氣報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每天都得報很多次,所以他報得非常熟練,語速驚人, 報完之後程恪除了還記得個酸,彆的全忘了。
江予奪看著他等了一會兒,轉頭看著服務員:“辣酸湯吧, 黑魚。”
“好的,”服務員點頭,“先給你們下單, 配菜點好叫我。”
沒等他倆回答,服務員已經轉身走開了,奔赴另一桌揮著手叫服務的。
“生意這麼好?”程恪有些感慨。
“嗯,所以服務員特彆累,二禿乾了一年扛不住, 就走了。”江予奪說。
“哦。”程恪點點頭。
“你打過工嗎?”江予奪問, 想想又換了個問法,“你上過班嗎?”
“沒有, ”程恪說,“就……在我爸公司乾過一陣兒。”
“做什麼呢?”江予奪又問。
這是程恪最不願意跟人聊的話題,彆說說出來了,就是自己有時候想到,都會一陣鬱悶,說得好聽是在老爸公司,說得稍微不那麼好聽是跟程懌一塊兒,讓程懌帶著他,說得難聽點兒那就是給程懌打個下手。
他輕輕歎了口氣:“給程懌打雜。”
“……哦,難怪,”江予奪似乎沒有太吃驚,還點了點頭,“挺好的,不累還有錢拿。”
程恪笑了起來:“對。”
“工資多嗎?”江予奪又問。
“不拿工資,”程恪說,“用錢的時候就去支,年底再分分臟。”
“啊。”江予奪點點頭,拿著筆在菜單上打著勾,“難怪十多萬的表扔了就扔了。”
“那塊表,”程恪笑了笑,“程懌送我的。”
江予奪抬眼看了看他:“他還送你東西呢?”
“嗯,”程恪喝了口茶,“我還以為這是……我們關係能緩和一些的預兆。”
“結果這是你被趕出家門的預兆,我沒說錯吧,那表挺新的,沒戴幾天,”江予奪說,“其實你要一直這樣,就算沒有二少爺爭家產,你被你爸踢出門也是早晚的事兒。”
“大概吧。”程恪說。
“不過你應該再死撐幾個月,”江予奪說,“好歹把今年年底的臟分了啊,就你這花錢的架式,去年分的沒多少了吧。”
“我都……”程恪實在不願意說,那些有些丟人現眼的過往,換個人他肯定不會說,但江予奪總能讓他放下一些防備,“沒分過。”
江予奪有些驚訝地抬起頭,正想說話的時候,服務員把一大鍋酸湯魚端了上來,他就那麼隔著一鍋熱氣騰騰一直瞪著程恪。
服務員把火點上走開之後,他才用手扇了扇熱氣:“你一年都沒乾夠啊?”
“嗯。”程恪應著。
“你活了二十七八年,沒上過班,就在自家公司裡跟著自己弟弟乾了沒到一年就被親爹一腳踢出家門了?”江予奪給他總結了一下,“說你是個廢物都對不住廢物吧……”
江大寸不愧是從小街麵兒上混大的,說話經常這麼直白得不帶一點兒情商。
程恪覺得自己應該會感覺到尷尬,但卻意外地隻是有些感慨,還有些好笑,江予奪的這個總結還挺到位的。
“是,”程恪笑了起來,“我打了幾個月的雜,剛開始接觸生意,談了個開頭好像就……搞砸了。”
“你不像是會搞砸的人啊,”江予奪皺了皺眉,“你弟是不是陰你了。”
程恪沒說話,敲了敲空著的杯子,他當然不會搞砸,雖然他對任何生意都沒有興趣,但既然做了,就還是想要做好。
但程懌不給他這個機會。
江予奪拿過瓶子給他倒酒:“你要一直是個廢物,可能就能平安廢到老了,突然不廢物了,自然有人要清理障礙。”
程恪看了江予奪一眼,這人年紀不大,想得還挺多的。
“你們這種有錢人,活得挺累,”江予奪給自己也倒了酒,“廢物了,親爹不高興,不廢物了,親兄弟不高興。”
程恪拿起酒杯,江予奪也拿起自己的杯子。
“乾了吧。”程恪往他杯子上重重磕了一下,杯子裡的酒灑到了湯裡。
“我是沒問題,我不知道你酒量,反正我不想扛醉鬼回去,挺遠的。”江予奪一仰頭把酒喝光了,杯子往桌上一放,有些挑釁地看著他。
一邊兒說不扛醉鬼,一邊兒萬一對方喝不過自己就準備開嘲,幼稚。
程恪仰頭把一杯酒喝了,往他杯子旁邊重重一放。
“喲,”江予奪笑了笑,“叫板是吧?”
“三哥,”程恪也笑了笑,“我也不是什麼事兒都廢物的。”
“放心,我要真喝高了,”江予奪把兩個空杯又倒滿了,“不用你扛我,給陳慶打個電話讓他過來拖我上車就行。”
“那我要是高了呢。”程恪問。
“抽醒你。”江予奪說。
程恪在喝酒這件事上,大概是遺傳了老爸,從小到大他看著老爸喝了無數次酒,從來沒見過老爸喝醉。
他跟那幫前朋友一塊兒乾什麼都會喝酒,也從來沒有醉過。
這點他比程懌強,程懌酒量不行。
不過程懌也沒喝醉過,從知道自己酒量不行的那天開始,他就沒再喝過酒。
這麼想想,程懌還是比他強。
他對不利於自己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準確判斷,也永遠都不會做出基於理智的正確選擇。
比如江予奪。
他看著對麵的江予奪。
如果是程懌,從一開始就不會跟江予奪這樣的人有任何交集,而在發現江予奪種種不對勁之後,更不會再有哪怕一秒的接觸。
每個人都會把人歸類,有意無意,程懌會,他自己這種愛誰誰順眼就好的老好人也一樣會,哪怕隻是把江予奪從那些街頭混混裡分出來,就連江予奪自己,也給自己劃了條線,“我這種類型”就把程恪這樣的大少爺劃在了線那頭。
程恪拿著杯子,一直伸到了江予奪麵前。
江予奪看了他一眼,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乾嘛,要不是看你杯子滿的我以為你討酒喝呢。”
程恪笑了笑。
今天的酸湯魚很好吃,辣酸湯很香濃,魚沒什麼刺兒,酒也喝得很儘興。
江予奪結賬的時候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來啊,挺能喝?”
“人不可貌相。”程恪拍了拍他的肩。
醉是沒醉,但暈是肯定暈了。
程恪走出了店門外,想透透氣讓自己清醒一點兒,剛吸了一口氣,轉身就又回了店裡。
“怎麼了?”江予奪走過來。
“下雪了。”程恪說。
“下就下了唄,”江予奪說,“沒見過啊?要不要出去嚎幾嗓子。”
“……我就說一句,下雪了。”程恪說。
“把你給凍回來了吧?”江予奪說。
“啊。”程恪笑了笑。
“啊個屁啊,”江予奪往他領口看了一眼,“穿得也不少了。”
“我出去得太突然了,”程恪把帽子戴上,外套拉鏈拉到下巴頦,然後往外走,“沒防備。”
“嬌氣,”江予奪說,“你才是漂亮的小可愛吧。”
“……我他媽,”程恪轉過頭看著他,“真的服了你了。”
江予奪笑了起來:“哎,我也不知道,就順嘴一說。”
“求求你下回順嘴說點兒彆的。”程恪說。
這條街除了摩托車和自行車,連三輪車都進不來,打車得走到路口。
程恪很少在吃完飯之後還需要自己溜達半條街再站在街邊打車,埋頭頂著風往外走的時候,他都佩服這些來吃飯的人,大家都得這麼走出去,或者打車或者到路口那個停車場取車。
不過算起來也就三五十米的距離,看著彆人都走得鎮定自若的,程恪感覺江予奪說他嬌氣還真沒說錯,就是挺嬌氣的,一個老爺們兒,冬天裡連走這麼半條街的路都還要感慨。
“在這能叫著車嗎?”程恪站在路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車。
“我叫了,還沒接單,”江予奪拿著手機,“上對麵兒超市裡等著吧,車來了不用掉頭了。”
“好。”程恪點點頭,行人過街的燈是綠的,他往對麵快步走過去。
這種天兒,走著的時候還行,停下來站著立馬就能把人給凍透了。
走到斑馬線中間的時候,風刮得挺急,程恪聽到了什麼聲音,但是耳朵捂在帽子裡,隻能聽出這不是風聲,有些刺耳地裹在北風的呼嚕裡。
等他餘光看到左邊已經幾乎到了他跟前兒的車燈時,才反應過來這是急刹車時輪胎和地麵摩擦出的尖嘯聲。
這一瞬間他腦子裡居然平靜地隻閃過了一句話。
這傻逼右轉居然不減速,地上有冰刹不住了吧。
程恪的反應是足夠快的,他選擇了往後退,往前衝可能會正好被急刹打滑的車一個甩尾撞飛。
但他的時間實在是有些不夠,車離得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