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姐說話很慢, 輕言細語,開著車從機場送他們去酒店的路上,一直隨意地聊著,程恪跟她說話的時候覺得很放鬆,但坐在他身邊的江予奪卻始終有些僵硬, 這種身體信號程恪能很明顯地感受到, 抗拒和緊張。
程恪一直握著他的右手,指尖在他掌心裡輕輕搓著。
車在酒店門口停下時,江予奪抓緊了他的手指。
“我下午和晚上都有時間,”羅姐回過頭笑著說, “如果想明天聊,也沒問題,這兩天我休假的, 地點看小江的習慣吧。”
“好的,”程恪點點頭,“我提前給您打電話。”
他們下車之後羅姐沒有多停留, 車開走了,江予奪輕輕舒出一口氣。
“我們先把東西放了,”程恪往裡走,“休息一下,什麼時候約羅姐出來你決定就行。”
“下午, ”江予奪跟在他身後, 說完下午又很快改了口,“晚上。”
“嗯。”程恪點頭。
“不, 下午。”江予奪又說。
“好。”程恪還是點頭。
在前台辦入住的時候江予奪又輕聲說:“現在……”
“現在?”程恪有些吃驚,趕緊擺了擺手,“不用這麼著急,下午晚上挺合適的。”
“現在去吃點兒東西,”江予奪說,“我餓了。”
“哦。”程恪看著他,點了點頭。
江予奪明顯對這個城市很熟悉,帶著程恪去吃午飯的時候還能聽懂司機說的方言。
程恪很想問問他是不是在這裡生活過很久。
但沒敢問,他不知道這裡是江予奪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還是他度過童年的地方。
江予奪沒有帶他去吃有本地特色的食物,隻是帶著他去了一家普通的西餐廳,每一個城市都會有的那種。
“熱嗎?”江予奪問。
“還行,”程恪把外套脫掉,“我這件外套挺薄的。”
江予奪沒有再說彆的,點了吃的之後就一直埋頭吃,沒有再抬過頭。
程恪卻沒有什麼食欲,吃了幾口就停了,喝著水看著江予奪。
江予奪吃光自己盤子裡的牛排,又把程恪沒動幾口的那盤拿過去吃光了,然後才一抹嘴,靠在椅子裡輕輕歎了口氣。
“吃飽了嗎?”程恪問。
“嗯,”江予奪點點頭,“撐了。”
“餓了可以再吃,”程恪笑了笑,“非得一次吃成這樣。”
“萬一餓了沒找到吃的呢,”江予奪也笑了笑,抬眼看著窗外,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程恪。”
“嗯?”程恪跟著也往外看,外麵的天有些陰,行人很多,車來車往的。
“如果羅姐跟說了什麼,你會相信嗎?”江予奪收回視線看著他。
程恪猶豫了一下:“我會自己來判斷。”
“如果我讓你不要相信她,”江予奪說,“你會聽我的嗎?”
程恪愣住了。
“信她的,”江予奪咬了咬嘴唇,“不要聽我的。”
程恪過了很長時間才點了點頭,聲音很低地應了一聲:“好。”
江予奪打電話跟羅姐約了三點半,就約在了離酒店不遠的一家咖啡店裡。
“可以擼貓,”江予奪說,“那個店裡有十幾隻貓,什麼花都有。”
“嗯。”程恪應著。
“你們聊的時候我就不聽了,”江予奪說,“我去玩貓。”
程恪沒說話,過去摟緊他,偏過頭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沒事兒的,無論今天我跟羅姐聊了什麼,我們的關係都不會變。”
“嗯。”江予奪點點頭。
“我會幫你,會救你。”程恪說。
“嗯。”江予奪低頭把眼睛壓在了他肩膀上。
咖啡廳下午客人很少,隻有外麵露台有兩桌,屋裡是空著的。
程恪和江予奪提前了二十分鐘進店,挑了靠窗的角落坐下,江予奪沒等羅姐到,就走開了,去洗了個手,坐到了對麵窗邊的桌子前逗著貓。
程恪沒有攔著他,隻是看著在旁邊窗台上打盹兒的一隻小貓出神。
羅姐三點半準時進了咖啡廳,程恪起身,突然有些緊張。
“我是不是來晚了?”羅姐笑著走過來。
“沒,我們提前來的,”程恪給她拉了椅子,“想找個合適的桌。”
再想接羅姐外套的時候,羅姐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手不方便,坐著吧。”
程恪坐下,往江予奪那邊看了看,江予奪背對著他們,趴在桌上,一隻白貓跟他頭對頭地在桌上趴著曬太陽。
羅姐點了杯咖啡,服務員走開之後,程恪沒有繞彎子,直接切入了主題:“羅老師,我不知道江予奪跟您是怎麼說的,也不太清楚我應該跟您說點兒什麼,我隻知道江予奪現在很痛苦,他希望我能幫他……”
羅姐點了點頭。
“他說的是……救他,”程恪說,“我怎麼救?”
“我能先了解一下你們的關係嗎?”羅姐說,“我認識小江十年了,一直很關注他的狀況,雖然最近幾年他跟我的聯係很少,但我對他跟對彆的病人在情感上是有區彆的,我想先對小江這個決定有一個大概的判斷。”
這個問題讓程恪有些犯難,他倆的關係,肯定是不一般的,羅姐也說了,江予奪從來沒跟她提過任何一個朋友的名字,更沒帶過人來見她。
好朋友,特彆好的朋友,獨一份的朋友,無論哪種朋友,似乎都不合適。
程恪往江予奪那邊又看了一眼,江予奪沒有跟羅姐說是男朋友,因為這個還怕他會介意……
“這個,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先問問江予奪的意見。”程恪說。
“沒關係。”羅姐笑笑。
程恪起身,走到了江予奪身邊。
江予奪還趴在桌上,手指捏著一隻貓耳朵,輕輕揉著,程恪一眼就看到他眼圈有些紅,不過沒有眼淚。
“嗯?”江予奪沒有動,隻是看了他一眼。
“羅姐很保護你,她想先知道咱倆是什麼關係。”程恪輕聲說。
“男朋友。”江予奪也輕聲說。
“好,那我告訴她。”程恪拍拍他的手。
“什麼都可以說,”江予奪說,“你想跟她說什麼都行。”
“嗯。”程恪點點頭。
回到桌子旁邊坐下,程恪清了清嗓子:“我是江予奪的……男朋友。”
“看出來了,”羅姐並不意外,笑著點了點頭,“出機場的時候我就有這個感覺。”
“是麼。”程恪有些不好意思。
“說起來我還挺意外的。”羅姐說。
程恪低頭喝了口咖啡。
“不是意外小江會交男朋友,”羅姐笑笑,“小江交女朋友我也同樣會意外,他對親密關係有自己的定義,進入他劃定的範圍之內,是很困難的事。”
程恪想起來江予奪說的關於“朋友”的那些話。
“但他認定了是朋友的人,會全力以赴地付出。”程恪說。
“他害怕失去,所有他認為從他生活裡離開了的人,都是因為他的錯誤。”羅姐說,“所以為了儘可能地避免錯誤出現,他會儘可能地把‘朋友’的要求提高,範圍縮小。”
程恪輕輕歎了一口氣:“跟他小時候的經曆有關係對吧?”
“小時候?”羅姐看著他,“小江跟你提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