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必沒有直觀感受,”羅姐說,“你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掩飾得住,對不對?”
“你說,”江予奪轉過頭,“我回去的時候,他會不會……已經走了?”
“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羅姐問。
“我讓他等不了就走,”江予奪擰著眉,低頭看著路麵上的小石頭,一顆一顆的,第一看到的那一塊,眨一眨眼睛,就找不到了,“他是個大少爺,一直都挺……他對我特彆好,但是這種事……”
“小江,”羅姐停下了,“他之前告訴我一句話,讓我在合適的時候轉告給你。”
“什麼話?”江予奪有些急切地盯著她。
“小程說,他哪裡都不去。”羅姐說。
“他哪裡都不去。”江予奪輕聲重複了一遍。
“嗯。”羅姐點點頭。
江予奪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腦子裡一直重複著這一句話,他能想象得出來程恪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和語氣。
“我哪裡都不去。”
如果不是對著羅姐,他可能會說:“我他媽哪裡都不去。”
江予奪笑了笑。
這是他悄悄跑掉之後第一次想笑,沒有硬扯嘴角,沒有生擠笑容,想到程恪的語氣時,他就這麼自然而下意識地笑了。
但眼淚跟著也滑了下來。
他迅速偏開頭,手很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在不需要眼淚的時候,他可以做到在幾秒鐘之內恢複情緒。
這種源自於痛苦的技能,他還擁有很多,就像痛苦本身一樣,鑲嵌在他的生命裡。
轉回頭時,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眼淚,但還是沒有忍住那句話。
“我很想他。”江予奪輕聲說,“特彆特彆想他。”
“我知道,我知道,”羅姐的聲音輕柔,“這句話要不要我告訴他?”
“不,”江予奪抬眼,拒絕得很乾脆,“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可憐,也不想讓他心疼我。”
“好的。”羅姐點點頭。
江予奪逃跑的第二十天,想對他使用不要臉的工具。
程恪坐在三樓的小房間裡,對著窗戶,今天客人挺多,下午有沙畫表情,到時可能三樓也會坐滿。
他抱著筆記本,左手在鍵盤上戳著,戳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有右手的人了。
習慣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就打個石膏,居然就能讓他忘了右手的存在。
這麼算起來,他看了一眼日曆,也難怪自己現在無論如何都不適應沒有江予奪在身邊的孤獨感覺。
也許是等待的時間還不夠長。
看完慧慧這個月的總結之後,他在幾條改進的想法後麵加上了自己的意見,然後關上了總結,打開了另一個文檔。
這上麵羅列了全國各地的精神病院,名稱地址和大致的情況。
羅姐不能把江予奪在哪裡告訴他,這其實就說明,江予奪沒跟她在一起,而且江予奪做出這樣的決定,就肯定不會隻是簡單地再找羅姐,而羅姐也說過,之前江予奪是有過很多治療的,以致於一直抗拒的他能夠應付很多治療方式。
程恪覺得江予奪肯定有過入院治療的經曆,而且這一次,他選擇了回到醫院。
所以他的目標其實隻需要定在羅姐所在的城市就行了,江予奪被救出來之後,呆過的隻有那,而當地也有相當不錯的醫院。
他之所以還會這樣一家一家地把所有能查到的醫院都列出來,就是在打發時間。
他需要在空閒的時間裡,在情緒煩亂的時間裡,做一些跟江予奪有關的事。
草莓酒已經發酵得差不多了,慧慧告訴他,再過一陣就可以喝了,但再放兩個月,味道會更好。
他還跟陳慶去吃過兩次飯,帶喵去洗過兩次澡。
下周他還打算跟陳慶一塊兒去收租。
他需要不斷地跟江予奪產生聯係,需要不斷地讓江予奪在自己的生活裡出現,他的痕跡,他的氣息。
江予奪害怕他會離開。
我特彆怕我還沒有好你就走了。
你等不及就走吧。
沒關係。
而江予奪害怕的事,他也同樣害怕。
他長這麼大,沒有對任何人產生過現在這樣的感情。
時間之久,程度之深,都已經出乎了他自己對自己的了解。
對江予奪的興趣源自他的特彆,源自他的性格,源自他神奇的思維,甚至源自他開門時全果的身體……
但之後呢。
江予奪對自己認真的程度並不懷疑,他害怕的是變化。
時間對於江予奪來說是殘忍的。
對於他來說是不安的。
以現在的他,無法想象自己會離開會消失,但他同樣害怕時間。
他害怕有一天江予奪回來的時候,他會不在這裡。
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感情有了如此大的期待和恐慌,所以他需要江予奪存在的一切痕跡。
哪怕是他一直覺得智商稅偷稅大戶陳慶,也會讓他覺得親切。
“要不這樣吧,”第三次帶著他去收租的陳慶做出了一個決定,“下月的房租你過來收得了。”
“嗯?”程恪愣了愣。
“你這架式我看著你像是打算繼續三哥未竟的事業,”陳慶說,“今兒這趟你出來都接三個電話了吧,店裡一堆事兒呢,你還跑這兒來跟著我收房租。”
程恪頓時有點兒尷尬,陳慶要不說,他都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跟著收了倆月的房租了。
“收個租還事業,”他歎了口氣,“你對事業的要求是不是有點兒低。”
“彆嘴硬了,”陳慶看著他,“你就說你接不接手吧。”
“接。”程恪說。
“那不得了,其實我發現你來收租比三哥來收效果還好,”陳慶說,“三哥看著吧,就是橫,都知道他是這片兒老大,你看著吧,就摸不清,沒準兒涉黑,這就很嚇人了。”
“……我看著有這麼可怕嗎?”程恪愣了愣。
“比這可怕得多,”陳慶說,“自打張大齊那事兒之後,那幫兄弟對你可都是服氣的,你現在要有點什麼事兒,一句話,都會跟你上。”
“我還是不挖三哥牆角了吧。”程恪說。
“挖不走,這不是一回事兒,”陳慶擺擺手,想想又歎了口氣,“操,他還是沒有消息嗎?”
“嗯,沒有。”程恪靠到了旁邊的牆上,情緒有些低落。
三個月了,江予奪沒有任何消息,羅姐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快到三哥生日了,兒童節,你知道吧?”陳慶說。
“知道。”程恪說。
“他要那時還沒回,”陳慶想了想,“咱倆還是給他過個生日吧?”
“……是不是有點兒傻?”程恪愣了。
“這有什麼傻的,”陳慶嘖了一聲,“那還有新郎來不了新娘自己舉行婚禮的呢!”
程恪嗆了一下,咳了好一會兒:“你先彆急,我打算……再等等吧。”
江予奪逃跑第不記得多少天總之好幾個月就快生日了,想從清晨乾到半夜。
草莓酒已經很香,清澈的紅色,放在陽光下,會在白色的牆麵上折射出晃動著的淡紅色波紋。
程恪把酒放回冰箱裡,拿出手機給許丁撥了個電話。
“我打算出差幾天,”他看了一眼日曆,“考察一下彆的主題餐廳。”
“去哪兒?”許丁問。
“……好幾個地方呢,”程恪清了清嗓子,隨便報了幾個地名,“大概一周。”
許丁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笑了:“行,那店裡的事……”
“你不用管,就這幾天,我讓慧慧盯著點兒,她挺能乾的。”程恪說。
“那行吧,”許丁說,“祝你……考察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