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螞蟻。
什麼小螞蟻?
小螞蚱小屎克螂的小螞蟻嗎?
程恪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兒蒙, 臉上被這隻小螞蟻的胳膊肘砸過的地方還在疼著,又燙又辣的。
但他顧不上臉上的感覺。
江予奪跑過他身邊時扔的那句“是隻小狗”讓他後背發冷。
如果這人真的是當年跟江予奪一起的小狗……一直以來,幻覺也好,他的回憶也好,江予奪的恐懼都藏在腦子裡, 但現在卻有可能因為這隻小狗而突然變得真實起來。
這是讓所有恐懼一下變成真實起來的證據。
程恪死死盯著江予奪, 餘光裡也留意著那個小螞蟻。
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和眼神他都不能放過。
“……小螞蟻?”江予奪愣了很長時間之後輕輕問了一句。
“是啊,”小螞蟻回答,“我是小螞蟻啊。”
江予奪抓著他衣領的手慢慢鬆開了,然後後退了一步, 盯著他又上下打量了很久:“你在這兒乾什麼?”
“我找了你很久,”小螞蟻說,“我找了幾個人, 隻找到了你,小磚頭自殺之前說過你可能在這裡,我一直……沒敢過來。”
“現在為什麼又敢了?”江予奪問。
小螞蟻看著他笑了笑, 沒有說話。
江予奪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吃飯了嗎?”
“昨天到現在都沒吃過。”小螞蟻回答。
江予奪看了程恪一眼,猶豫了幾秒鐘:“我帶你去吃點兒東西。”
“好。”小螞蟻低頭扯扯衣服,一點兒都沒客套地點了點頭。
程恪想說點兒什麼,但沒說出來,這個小螞蟻的風格跟江予奪有些相似, 但也有很大不同, 具體他也說不上來。
“你去買煙吧。”江予奪低聲跟程恪說。
“不。”程恪很簡單地拒絕了,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讓江予奪跟小螞蟻這個基本代表了江予奪黑暗童年的人單獨在一起, 一秒鐘都不行。
江予奪看了他一眼,沒再說彆的。
小螞蟻應該是餓得不輕,江予奪就在旁邊隨便找一家小館子,他一進去就咽了咽口水。
江予奪點了幾個菜,沒要酒。
小螞蟻大概也不需要酒,盛了一大碗飯,壓實了之後又加了一勺,然後就開始埋頭吃,也不說話。
現在比程恪他們平時吃晚飯的時間要早,程恪還沒有感覺到餓,加上小螞蟻這吃相,他跟江予奪都沒動筷子,可能都有點兒擔心這幾個菜不夠小螞蟻吃的。
吃下去三大碗飯,把幾個菜都掃乾淨之後,小螞蟻才抹了抹嘴:“飽了,有煙嗎?”
江予奪把兜裡的煙和打火機拿出來放到他麵前。
小螞蟻拿了一根點上了狠狠抽了兩口,把煙盒放進了自己兜裡,然後看了江予奪一眼:“我來這兒也沒敢打聽,就一直找,找了差不多兩個月吧,總算碰上你了。”
“之前跟著我的是你吧?”江予奪問。
“嗯,”小螞蟻吐出一口煙,“我都快記不清你長什麼樣了,就記得你臉上那道疤,所以得先確定,你剛追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能跑得過我的隻有你了。”
江予奪沒說話。
小螞蟻又抽了兩口煙,看了程恪一眼:“這是你朋友嗎?你混得不錯啊。”
程恪剛想開口,江予奪已經搶在他之前回答了:“我房東。”
“嗯。”程恪馬上順著江予奪的話應了一聲。
他估計江予奪有自己的判斷,所以迅速地配合了,雖然“房東”這個借口比以前他在老媽麵前用的並沒有高明到哪裡去。
小螞蟻笑了笑。
江予奪結了賬,小螞蟻跟他們一塊兒走出了飯店,沒說要去哪兒,也沒說找江予奪是有什麼事兒,隻是沉默地跟著他倆一直走回了路口。
“你住哪兒。”江予奪問。
“我能住哪兒,”小螞蟻說,“我吃飯的錢都沒有,還能住得起店嗎?”
程恪看了他一眼,小螞蟻身上還算整潔乾淨,現在這種天氣,如果幾天沒洗澡,身上肯定得有味兒,但程恪並沒有在他身上聞到異味。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轉過身,“那我先回去了。”
“江予奪,”小螞蟻叫住了他,“我去你那兒歇歇腳吧,晚點兒我再走。”
江予奪回過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小螞蟻對他的這個回答似乎並不意外,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偏了偏頭,“我們好歹一起吃過苦,在你那兒歇會兒不過份吧?”
“不行。”江予奪重複了一遍。
程恪跟他一塊兒往回走的時候,小螞蟻沒有跟上來。
江予奪沉默著,走得挺快,程恪回頭看了一眼。
小螞蟻還站在飯店門口,點了根煙叼著,遠遠往他們這邊一直盯著看,程恪回頭的時候,他從嘴裡噴出了一口煙。
“你是要去買煙嗎?”江予奪問。
“嗯,”程恪應著,“明天買也行,你那兒還有吧?”
“現在去買,沒事兒。”江予奪說。
買了煙之後,江予奪沒讓老板給送酒到家裡去,跟程恪一人拎了一件啤酒回去了。
路過彩票站的時候為了不錯過日期,程恪還是進去買了一注。
“你這摳的,”江予奪嘖了一聲,“陳慶都不會隻買一注。”
“陳慶指這個致富呢。”程恪說。
“你買的什麼數?”江予奪問。
“不固定,想起來什麼買什麼。”程恪笑笑。
“那你這中獎機率比陳慶今年之內找到女朋友還要低了。”江予奪說。
回到家進樓道的時候江予奪往兩邊路上看了看,然後才走了進去,進屋之後把門給反鎖上了。
“怎麼了?”程恪問。
“防著點兒。”江予奪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
“那個小螞蟻,”程恪皺了皺眉,“真的是小狗嗎?你們小時候……一起的?”
“嗯,”江予奪點了點頭,把啤酒拿進廚房,一罐罐碼進冰箱裡,“他是拐來的,來的時候四歲吧,很小,都不記得自己從哪裡來了,警察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他家人。”
“那……”程恪不知道應該問什麼。
他能感覺得出,江予奪和小螞蟻的相遇,跟那種小時候一起經曆過黑暗掙紮著一塊兒活下去的模式不同,除了在聽到“小螞蟻”三個字時的那一愣,他再也沒有因為小螞蟻的出現而有過跟“久彆重逢”“共患難”相關的任何情緒。
相反的是緊張和防備。
程恪對小螞蟻的印象不算好,小螞蟻比江予奪稍瘦一些,武力值跟江予奪不相上下,程恪感覺剛抓住小螞蟻的時候要是他沒有跑而是正麵反擊,自己肯定得受傷。
武力值倒也算了,關鍵是眼神和他全身散發出的氣場,都跟江予奪不一樣。
江予奪無論再橫再三哥,都不會像小螞蟻那樣,陰鷙的眼神裡帶著殺氣,不是三哥身上那種我是這片兒老大你要惹我我就抽你的那種殺氣,而是我真的會殺人的那種殺氣。
“小狗都很危險,”江予奪拿了個冰袋出來,用毛巾包好輕輕按在了程恪臉上,“每天縮在一起抱團取暖,但也隨時可以攻擊任何一個。”
程恪臉上一陣冰爽,感覺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你覺得……這個小螞蟻,他來找你是為什麼?”他問。
“不知道,”江予奪皺了皺眉,“他說找不到彆的小狗,隻找到了我。”
“如果這話是真的,他就是在找小狗,不是專門來找你,對吧?”程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