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下,老奴伺候您洗漱。”
江德滿連忙擦著額角的冷汗,戰戰兢兢的起身,一哆嗦,差點又跪下去。
楚驥看得心煩,道:“不中用的老骨頭,滾吧。”
江德滿哽了一下,想說些什麼,抬眼就看見,年輕的帝王在明珠光線下按壓著額角,眼底晦暗不清,滲出血色的輪廓。
江德滿隻覺得在緩慢升起的極度恐懼中幾乎失去控製身體的能力,他磕巴著張嘴:“陛、陛下,可要傳召——”
回應他的是帝王輕抬的幽暗眼眸:“朕說,滾。”
“是、是、老奴這就滾!”江德滿不敢再多說,連滾帶爬的跑出殿門。
今日恰逢殿前侍衛長李柳與禁軍統領陳揚當值,兩人皆是高階乾元,察覺到帝王寢宮內陡然溢出來的濃烈信息素,眉頭都緊擰起來,見到江德滿出來,陳揚立刻上前,壓低聲音問道:“江大人,陛下是不是……!”
江德滿擦著額角的冷汗,“二位大人稍安勿躁,陛下已經準備歇下了。”
“歇下?”
陳揚與李柳對視一眼,表情凝重。
哪怕是中庸,都能感知寢殿內濃鬱而又滲人的信息素,這意味著楚帝現在正處在信息素紊亂的節點!他需要的是坤澤的疏導,。
可楚帝對坤澤毫不掩飾的厭惡所有親隨都知情,江德滿也隻能苦著臉道:“陛下未曾有意傳召坤澤宮……隻能勞煩兩位大人今晚職守殿前。”
陳揚表情沉重的握緊了佩劍。
“……這是下官們的職責所在,江公公請放心。”李柳朝江德滿抱拳行了一禮。
江德滿抹著額間的冷汗,唏聲回道:“大人們客氣了,老奴還得值守殿前,便先下去準備了。”
李柳點了點頭,目送江德滿下去,才與陳揚對視一眼,低聲道:“稍安勿躁,許是隻是今日陛下叫世子氣著了。”
畢竟按照時間推算,距離楚帝上次服藥不過月餘,應當沒有信息素暴動的可能。
更何況精神力強大如楚帝,前二十六年沒有匹配的坤澤對他也沒有多大影響。
可陳揚卻覺得此次情況有些不同。
他的級彆比李柳更高一些,能更清晰的感覺到那股磅礴的信息素中蠢蠢欲動的殺戮。在此之前,除了在戰場之上,楚帝從未如此毫無顧忌的釋放信息素。
除非是……他已然控製不住了。
陳揚緊緊握著佩劍,目光十分沉重:“吩咐下去,禁軍務必時刻警惕……若有必要,無需指令,務必速速出宮尋太大人!”
楚帝的精神力太過強大,若真有意外,隻憑他們全無辦法抗衡,也隻能希冀太河均處的藥物能抵製一二。
李柳看著他肅穆的表情,神色也沉澱下來。
巍峨高大的宮殿聳立在月色中,卷著蕭瑟肅殺的冷風。
今夜或許不會如他們所願一般安寧了。
殿內。
楚驥煩躁的緊鎖著眉頭,寢宮內彌漫著威壓可怖的信息素。
與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這次體內躁動的信息素非但沒有被他壓下,反而開始狂亂的在他腦海內橫衝直撞。
楚驥的精神力太過強橫,普通乾元尚且需要坤澤疏導,而楚驥自分化成乾元以來,親信遍尋天下,也無一能與他匹配的坤澤,暴烈的精神力已經在他體內積攢了十數年時間,隻能靠藥物強力壓製。
但楚驥天生尊貴,大權統攬,他不屑於,甚至蔑視這種狼狽的本能控製。
於他而言世上隻有兩類人,一類有用,可用,哪怕是他的血緣兄弟。另一類,諸如柔弱不堪的坤澤,便是隻能充做“藥物”的柔弱掛件罷了。
他又豈會屈服於本能,依賴“藥物”而活。
白岩是被熱醒的。
他以為自己要死掉了,可夢裡竟然罕見的一片平靜。有一股喧囂的血腥氣輕盈包裹在他身邊,本能仿佛在告訴他,隻要貼近這團氣息,他就是絕對安全的,自從母親離世後,白岩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直到後頸的酸麻感覺越來越尖銳,白岩打了個哆嗦,顫抖著張開眼睛。
很熱。
這是白岩的第一感覺。
白岩雖然名義上是侯府世子,可實際上侯府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世子之位不過是個掛名而已,遲早會落在大公子白袍身上。
深宅大院中的勾心鬥角不比話本子上的少,下人都十分會看碟下菜。
白岩沒有都江候的喜愛,也沒有從小一起長大能為他豁出去的親近隨從,更沒有為他做靠山的母族,隻有一個年歲已大的奶嬤嬤。
他們院子裡的份例一直是被克扣過的,倆人過得節儉,所以也夠使,隻是絕對不會像這麼溫暖。
暖洋洋的溫度和淡淡的好聞氣味縈繞在身邊,白岩隻覺得全身都是軟麻軟麻的,他眨眨蒙著一層濕潤的眼睛,細白的柔軟手指下意識的抓了下被子。
……觸感有些不對。
白岩怔鬆著杏眼,茫然的低下頭。
他手指牽著的赫然是一隻大手,比他的手掌大了一圈,虎口處有常年拿劍留下的糨子。
這是一個成年男性的手。
意識到這點,白岩有些呆滯的鬆開手,然後下意識的往後縮。
可他還是晚了一步,白岩意識回籠的時候,隻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彙聚在頭頂,可怕的幾乎被掐斷脖子的感覺讓他瞬間嗆得咳嗽起來,力道大的幾乎把五臟咳出來,雙手撲騰著抓住掐著他脖子的大掌。
因為窒息充血,白岩的臉紅得像熟了一樣,眼角不受控製的滲出淚水。
“放、放開我!你是誰!”
白岩試圖睜開眼睛,但是窒息的感覺太強烈,隔著朦朧的淚眼,他隻能勉強看到那人的輪廓,其中那雙黯沉的紅色眼眸讓他瞬間回想起前世被刺殺時的猩紅雙眸。
白岩瞳孔瞬間緊縮,脖頸的壓力越來越大,白岩掙紮的動作跟著變小,小手指無力的落在大掌之上。
男人陰冷的眉目突然緊皺起來,下一秒,他猛得鬆開手。
得到喘息的少年仿佛撲騰上岸的魚,翻過身咳得撕心裂肺。
白岩一邊咳,一邊團著身體,戰戰兢兢的往角落裡縮,他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還糊滿了眼淚,驚恐的把自己堆到角落,抱著肩膀看向陌生的男人。
這不是他的房間。
白岩控製不住的哆嗦,視線顫抖著看了一圈周圍。
他的四周是一片黑暗,但是又有看不見的界限,他現在就靠著一麵黑色的看不見的牆,除了眼前這名眼神犀利的男人,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已經死了嗎?
這、這是地府?
白岩用發抖的手指觸碰了一下脖頸,隻覺得火辣辣的疼,甚至把後頸的酸麻感覺都蓋過去了。
“你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白岩瑟縮著往死角退,想離聲音的主人遠一些,直到退無可退,才咬著唇瓣抬頭。
男人還維持著剛才的動作,高大的像小山一樣的身體蹲坐在虛無中,麵色淡然,好像剛才要把他掐死的人不是他一樣。
白岩用顫抖的、嘶啞的聲音說:“我、我不知道。”
他恐懼的幾乎說不出話,但是卻還記得不能透露自己的信息。
畫本子上曾經寫過,若是叫地府的鬼知道名字,便再也出不來了。
楚驥皺著眉打量著挨挨擠擠縮成一團的少年,少年紅腫著眼睛視線躲閃,不敢與他對上視線,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透明物。
刺殺?
楚驥摩挲著粗糲的指根。
剛剛那瞬間他是想直接掐死人的,管他是刺殺亦或者什麼,死人永遠不會有威脅,但是在他差點捏碎那節脆弱的脖頸的時候,楚驥幾乎在同一時間感覺到了窒息。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