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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那一線魚肚白不過須臾便四散開去了, 但不久之後,並未有半點燦爛的晨光從天降下, 天空反是晦暗了下去。
酆如歸坐在那毀容女子的床榻前, 伸手探了探她的脈象,行至窗邊,仰首望了眼天色,便關上了窗,低喃道:“莫不是快要下雨了罷?”
他甚是困倦,不住地打著哈欠,實在熬不住了,不得不出了這房間, 回到隔壁房間, 倒在床榻上, 合衣而眠。
門闔上了僅半盞茶的功夫,竟有一隻手攀上了窗台, 這隻手皮膚綻裂,好似覆著一層粘膜般, 瞧來十分滑膩, 從指尖流淌下來的水珠子通過窗底的縫隙, 不斷地漫入了房間內, 呈淡綠色,挾著刺鼻的腐臭。
過了片刻, 另一隻手亦伸了上來, 動作僵硬地扣著木質的窗欞, 將其推了開去,“吱呀”一聲,這一雙手的主人隨即遲緩地爬上了窗台,一聲鈍響後,隻見他整具身體墜在了地麵上,四肢著地,如同一尾巨大的蜥蜴。
他抬起首來,盯住了床榻上的毀容女子,一動不動地盯了許久,才站起身來,朝著她走了過去,腳步踉蹌。
他好容易到了床榻前,一伸手,便抓著毀容女子的手臂,將她半拖半拽地弄到了後背上。
毀容女子尚且昏迷著,全無意識,任由他背著自己往外走。
他的雙足畸形得不成樣子,支撐他的身體已是艱難,哪裡能負擔得起倆人的重量。
故而,走出堪堪一步,雙足一趔趄,便連帶著那毀容女子一道摔倒在地。
脆響一起,這右足好似折斷了,他隻能掙紮著憑借左足,將自己立了起來,又提起那毀容女子的後襟。
費了半晌的功夫,他終是即將觸到那窗台了,但便是在他眼前,那原本敞開著的窗戶居然毫無緣由地緊緊闔上了。
他不解地去推那窗戶,但任憑他如何用力都推不開,甚至直到他的雙手成了一片血肉模糊,那窗戶都沒有半點鬆動。
他回過首去,本能地欲要找件工具來,將這窗戶砸開,卻有一紅衣女子走入了他眼中。
那紅衣女子唇角含著慵懶的笑意,身穿一襲火紅的衣衫,墨發灑落了一身。
她不緊不緩地到了他身側,俯身抱起歪倒在地麵上的毀容女子,將其抱回了床榻上躺好。
他不及製止,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她又坐到了桌案前,一手端著青瓷茶盞,一手捏著一隻荷葉餅,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這荷葉餅裡夾著的是煎過的五花肉,肉香四溢,油汁染上了她的唇瓣,卻仿若為她上了一層唇脂似的,使得那一雙唇鮮豔欲滴,引人采擷。
她便是去而複返的酆如歸。
那女鬼憎恨梁景文與陸元柏倆人將無辜的妙齡女子逼入火坑,要向倆人複仇,而這毀容女子在昏迷中的囈語中亦曾提及過梁景文的姓名。
縱然那女鬼道這毀容女子乃是她魂魄衰弱時隨便選的一具容器,以此來維持自己魂魄不散,但倆人俱與梁景文有牽扯,酆如歸卻是不信那女鬼附身於毀容女子僅僅是湊巧,這世上,哪裡會有這般湊巧之事。
是以,酆如歸故意出了房間去,獨留毀容女子一人,來看看那女鬼可會有所動作。
果然,一如他所料。
他盯著眼前的活物,施施然地飲了一口茶盞當中散著嫋嫋白氣的武夷岩茶,才出聲喚道:“陸元柏。”
那陸元柏卻對自己的姓名全無反應,他耷拉著右足,到了酆如歸麵前,抄起酆如歸身側的那張矮凳,便狠狠地朝著窗戶砸了過去。
酆如歸恐驚動了旁人,以指尖一點,那矮凳便輕輕地蹭過泛黃的窗戶紙,緩緩地落在了地麵上。
陸元柏得了那女鬼的命令,腦中除卻這一命令,再無他物,眼見矮凳落地,又要拿矮凳去砸。
酆如歸懶得再理會他,兀自飲著武夷岩茶,用著荷葉餅。
陸元柏折騰了良久,每每那矮凳一觸到窗戶,便會落下。
他又要去搬那桌案,酆如歸見狀,指尖一按桌案,隨後,陸元柏無論如何都無法將桌案挪動分毫。
酆如歸用儘了荷葉餅,又喚了一聲:“陸元柏。”
陸元柏卻依舊未對自己的名字有所反應。
酆如歸放下茶盞,不耐煩地掐住了陸元柏的脖頸,淡淡地道:“你是當真失去神誌了?”
陸元柏一言不發,隻拚命地去抓酆如歸的手。
酆如歸被他抓出了幾條血痕來,溢出來的血液混著從陸元柏血肉模糊的雙手上蜿蜒過來的血液,一同浸濕了酆如歸柔軟的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