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如歸不覺疼,但也不能忍受自己為陸元柏所傷,索性反手扣住了陸元柏的雙腕,而後利落地將其雙臂卸下。
陸元柏雙目圓睜,瞪著自己動彈不得的雙臂,張著口,發出類似於野獸受傷時的低鳴。
難不成這陸元柏當真神誌全無?那女鬼能將好好的活人折磨成這副模樣,倒真是好手段。
——跟隨女鬼而去的薑無岐不會也著了那女鬼的道罷?
酆如歸被自己猝然而起的這一念頭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倘若薑無岐有萬一……
酆如歸實在承受不起這個萬一,薑無岐是他在這世上唯一能信任之人,即便終究有一日,他與薑無岐將會分道揚鑣,但而今的薑無岐待他這樣好,教他如何能舍得。
他未及細想,又將陸元柏的左足也一並卸下,便闔上門,施了個術法,飛身出去了。
他足下是依序層疊的青瓦,偶有翠綠的苔蘚,他耳側是乍然而起的涼風,他眼前是萬千人間燈火,他頭頂是逼壓下來的烏雲。
然而他卻全然未意識到這些的存在,他滿心滿眼皆是薑無岐——會將指尖塞入他口中,供他吸食血液的薑無岐,會對他道“無妨,再吸食一些罷”的薑無岐,會讓他抱的薑無岐,即使被他欺負了都不會動氣的薑無岐……
這樣好的薑無岐,隻消一思及,他心頭便暖烘烘的。
但現下薑無岐如何了?
他身形飛快,梁景文的住處還未近,卻有衝天的白煙紮入了他眼中。
——是梁景文住處的方向。
不會有事,薑無岐不會有事的。
他這麼告訴自己,同時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向著那白煙飛掠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是到了梁景文的住處,昨日還好端端的瓦房,今日卻成了一堆廢墟,這廢墟之中又有熏眼的白煙流竄不休。
他先前與女鬼說那梁景文被關在密室裡了,又說了該如何進入密室,那女鬼複仇心切,定然進密室去了,而薑無岐亦按照他的提議暗暗地跟上了那女鬼。
如今這瓦房顯是起了火,但表麵卻瞧不見一點火光,那起火的必然是密室了。
一如他與梁景文所言,他與薑無岐並不懼怕凡間之火,但薑無岐倘使被困在了密室,吐息不得亦是會喪命的。
他害怕得渾身戰栗,連覆上廢墟的手掌都難以控製。
他凝了凝神,掌心散出光芒來,緊接著廢墟鬆動,往兩邊而去,一點一點地露出一條道路來。
偏生這時,一聲悶雷在烏雲的包裹中炸了開來,彈指間,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酆如歸霎時間便濕透了,一身紅衣與墨發胡亂地黏在了身上,瞧起來狼狽至極。
“酆如歸……”他聽見有人在喚他,這把聲音是他所熟悉的,他下意識地回過來首去,其後那半新不舊的道袍便陡然竄入了他眼中。
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個音節來,雙足宛如生出了自主意識般,向著那身著道袍之人飛奔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他終於到了那人身畔,他迫不及待地伸手箍住了那人的腰身,將臉埋在了那人的心口,傾聽著溫暖皮肉下的心跳聲。
薑無岐心知酆如歸定是擔憂他的安危了,才會這般模樣,他伸手撫著酆如歸瑟瑟發抖的背脊,柔聲安慰道:“貧道無事,你勿要憂心。”
酆如歸卻是不作回應,隻是將箍著薑無岐腰身的手緊了緊。
薑無岐有些不適,卻也不掙紮,撫著酆如歸背脊的手更為輕柔了些。
酆如歸稍稍緩過了氣,才仰起首來,透過細密的雨簾望住薑無岐道:“薑無岐,你無事便好。”
薑無岐這才看到酆如歸唇上被他自己咬開的破口又綻開了,精致的下頜被染得通紅,他伸手欲要揩去那下頜的猩紅,那猩紅卻是被雨水先衝刷到了脖頸。
酆如歸難得坦率地說與薑無岐聽:“薑無岐,我很害怕。”
“抱歉,讓你害怕了。”薑無岐撥開酆如歸黏在眉眼間的發絲,“梁景文不見了。”
酆如歸聞言,任性地道:“那梁景文不見了與我有何相乾?道長,你讓我害怕了,便須得讓我再抱一會兒以作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