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如歸生得靡顏膩理,即便麵上胭脂不勻,亦無損他的姿容,反是透出點楚楚可憐來。
薑無岐略略一怔,被酆如歸拉著進了九曲樓,在二樓雅座落座。
酆如歸毫不客氣地要了當地特色的椰蓉芙蕖酥、炸芙蕖、芙蕖煎肉餅、芙蕖熏茶、芙蕖冰粥、醬豬肘子以及陽春麵。
薑無岐原就身無長物,暗暗地想著該去為人做做法事,捉妖驅鬼來賺些銀兩了。
最先上來的便是椰蓉芙蕖酥,酆如歸卻不自己動手,一雙手圈住了薑無岐的腰身,嗷嗷待哺的雛鳥般,仰首道:“薑無岐,喂我。”
薑無岐無法,取過一隻椰蓉芙蕖酥來,喂予酆如歸,未料想酆如歸卻張口將他的手指都含入了一截。
酆如歸吃罷椰蓉芙蕖酥,又將薑無岐的手指舔舐了一下,便又道:“薑無岐,喂我。”
他一連要薑無岐喂了他三隻椰蓉芙蕖酥,那炸芙蕖、芙蕖煎肉餅、芙蕖冰粥才逐一端上桌來。
他又纏著薑無岐將這四樣吃食一一喂予他吃了,才鬆開薑無岐的腰身,端端正正地在薑無岐身畔的椅上坐了。
他年幼時,身為異姓王府二公子,用膳的規矩甚嚴,倘使哪裡不得體了,便得由先生抽手心。
時日一久,他用膳時,姿勢端雅得如同廟中的泥疙瘩一般,可那珍饈美饌送入口中,再也無甚滋味。
而現下,無人會再抽他的手心,又有薑無岐在側,他是怕妨礙薑無岐用膳了,才端正坐著的。
他一一指著桌案上的吃食道:“這椰蓉芙蕖酥裡含有豬油、芙蕖煎肉餅為豬肉所製,你不能食用,其它的,炸芙蕖是用菜油炸的,芙蕖冰粥中並無葷辛,你且吃罷。”
說罷,他又狹促地笑道:“道長,要我喂你麼?”
不待薑無岐回答,他已端了芙蕖冰粥,舀了一勺,送到了薑無岐唇邊,這芙蕖冰粥以蓮子、糯米、薏米、綠豆、紅豆熬製而成,放涼之後,添上碎冰,又在上頭灑了撕成絲縷的新鮮芙蕖花瓣,清涼可口,沁人心脾。
薑無岐就著酆如歸執著的調羹飲了一口,方要誇讚,又聽得酆如歸歡快地道:“你的陽春麵來了。”
酆如歸收回調羹,急切地從小二哥手中接過陽春麵,這麵碗滾燙,他被燙得瑟縮了下,直到將陽春麵端到了薑無岐麵前,又取了一副竹箸遞到薑無岐手中,才可憐巴巴地含著自己的指尖道:“好燙。”
薑無岐憐惜地將他的指尖從他唇齒間抽出來,細細看了。
酆如歸見狀,期待地暗道:薑無岐會舔我的指尖麼?
未料想,薑無岐看罷,卻隻取過最後一隻椰蓉芙蕖酥來,抵著他的唇縫道:“吃罷,吃了便不疼了。”
酆如歸方要嘲笑薑無岐是哄無知孩童,一張口,椰蓉芙蕖酥便塞了進來。
他憤憤地吃著椰蓉芙蕖酥,瞪了眼用著陽春麵的薑無岐,氣結地思忖道:難不成這薑無岐以為我是隻要有點心便能哄好的?
過了一會兒,醬豬肘子也送上來了。
酆如歸不用竹箸,徒手抓著醬豬肘子吃,直吃得滿臉滿手都染上了醬色,油光發亮。
待酆如歸將一整盤醬豬肘子收入腹中,薑無岐方才取了帕子來為酆如歸擦拭,擦至唇角時,卻見酆如歸張口露齒咬住了他的指尖,連帶帕子都咬住了。
薑無岐問道:“這醬豬肘子不好吃麼?”
不然,為何酆如歸瞧來有些火氣?
酆如歸從牙齒縫裡擠出字句來:“道長的指尖較這醬豬肘子要好吃上千萬倍。”
薑無岐推辭道:“貧道的指尖哪裡能與醬豬肘子相較?”
酆如歸懶得再與薑無岐廢話,扯開帕子,恨恨地將薑無岐的指尖啃咬了一遍,才消了氣。
他鬆開薑無岐,為薑無岐倒了盞芙蕖熏茶,又要薑無岐為他也倒了一盞,繼而一麵細細品著,一麵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他忽覺其中一個過路人有些不妥,便多望了兩眼。
隻見那人身著墨色長衫,長衫幾近委地,衣袂亦長過了雙手,他麵上罩著墨色麵紗,僅露出少許蒼白的肌膚,頭上戴了一頂鬥笠,鬥笠前又有墨色薄紗垂下,更為古怪的他手上還執了一把墨色的油紙傘,油紙傘邊緣亦綴有墨色薄紗。
薑無岐亦注意到了那人,暗暗地瞧了須臾,附到酆如歸耳側,低聲問道:“他可是鬼?”
酆如歸頷首道:“他應當便是鬼,才須得在日光下將自己遮嚴實了,以免魂飛魄散,但他並非厲鬼。他約莫是二十年前過世的,鬼要長留於人間,要麼如同秦瑤般與人交合,以吸食/精血;要麼有強烈的執念,最為尋常的便是複仇,但複仇的魂魄十之八/九會成為厲鬼;要麼便是如我一般好生修煉,修出肉身後,就無須害怕日光。他身上並無修行過的痕跡,那麼他便是以活人的精血為食的了,不過他身上無半點怨氣,好似從未害死過人,又或者為他所害之人乃是心甘情願。”
薑無岐飲著芙蕖熏茶,猜測道:“他莫不是也要到這九曲樓來?”
酆如歸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把玩著薑無岐的右手道:“我們不若靜觀其變罷。”
少時,那一身墨色,且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點日光的鬼果真進了九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