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不過一介凡人, 如何能傷得了薑無岐,因而酆如歸將在場的信徒悉數請出去後,便盤腿坐於那蒲團上, 氣定神閒地打著哈欠。
楚瑜與其亡夫感情深厚, 對於亡夫之死一日不敢忘,亡夫下葬那日, 她曾動過刺殺活菩薩的念頭,但因當時懷有身孕, 又因傷心過度動了胎氣,為了保全胎兒,她不得不斷了這個念頭, 並臥床安胎。
未料想,她卻沒有擁有這個孩子的福分,懷胎四月, 她便見了血,流下了死胎。
今日是她亡夫的冥誕, 著實是個適合複仇的好日子。
她清楚亡夫之死有一部分的罪過該歸咎於婆婆,她怨恨著婆婆, 但婆婆畢竟是亡夫的母親,故而她遲遲下不了決心,臨出門前, 才動手將婆婆掐死。
她早已決定要在今日動手,未免婆婆起疑,平日都裝成一副努力忘記亡夫之死的開朗模樣。
酆如歸、薑無岐來醬菜鋪子之時, 她小心地掩飾著自己濃重的恨意,但心底卻是愈加得意難平。
她與亡夫乃是青梅竹馬,原該白首偕老,要是沒有活菩薩那淨水,她怎會動了胎氣?亡夫怎會過世?他們二人現下應當在一處逗弄孩子罷?
思及此,她深吸了一口氣,手中施力,然而,那匕首在薑無岐指間居然紋絲不動。
“鬆開!”她瞪視著薑無岐,雙目生著熊熊火焰,似要將薑無岐整個吞噬。
薑無岐眉眼慈憫,搖首道:“勿要造殺孽。”
“勿要造殺孽?”楚瑜冷聲笑道,“造了殺孽又是如何?”
薑無岐答道:“這活菩薩信徒眾多,福澤深厚,你若是殺了他,死後怕是將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又如何?”楚瑜毫不在意,發狠地道,“鬆開!”
那活菩薩麵色不變,依舊是一副寶相莊嚴的模樣,像極了供奉於這講經堂的釋迦摩尼佛像。
“阿彌陀佛。”活菩薩立於薑無岐身後,道,“你為何要殺貧僧?”
楚瑜原是懶得同活菩薩廢話的,但因匕首為薑無岐所製,進退不得,便道:“你那淨水害死了我相公,你說我該不該殺你?”
“是貧僧無能,救不得你相公。”活菩薩撥著腕間的佛珠,道,“貧僧既對你不起,本該任你剮殺,但一如這位公子所言,你還是勿要殺貧僧為好。”
“你說得好聽,其實是貪生怕死罷?”楚瑜滿麵譏諷,與此同時,她的眼角餘光陡然掃到了供奉於那尊釋迦摩尼佛像麵前的淨瓶。
既然匕首用不得了,她便當機立斷地鬆開了匕首柄,轉而向著那淨瓶飛奔而去。
薑無岐覺察到她的意圖,一彈指,那淨瓶登時碎作粉末,斷不能再做凶器。
楚瑜見狀,心中驚駭,她全然不知那淨瓶何以會在眨眼之間成了一堆無用的粉末。
她登時束手無策,隻能不舍地拔下了發髻間的一支銀簪子。
這銀簪子是亡夫贈予她的定情信物,由於家中貧困,且醬菜鋪子的生意向來冷清,她並無餘錢買一支新簪子。
她甚是愛惜這銀簪子,除卻節慶以及旁的要事,從來不佩戴。
但今日這銀簪子定然得飲一口血才好。
可惜,一切並未如她所願,這銀簪子非但未傷到那可恨的活菩薩半分,還落入了薑無岐手中。
薑無岐手指一動,指間的匕首成了銀色細沙,從他指上流瀉了下去。
楚瑜下意識地望向一地銀沙,擔心銀簪子是否完好,下一瞬,本能地衝著薑無岐撲了過去。
薑無岐身後便是活菩薩,活菩薩身後則是牆麵,若他側身閃過,那活菩薩再一閃躲,楚瑜定會撞上牆麵,他生怕楚瑜有所損傷,不閃不避。
楚瑜一麵拚命地用手指去抓薑無岐的雙手,一麵含著哭腔朝薑無岐道:“還我,你將簪子還我……”
薑無岐為斷去楚瑜的殺念,自是不會輕易將銀簪子還予楚瑜。
婆婆年事已高,醬菜鋪子是楚瑜一手打理的,因而楚瑜雙手上的十枚指甲已然磨平了,傷不得薑無岐一分,僅在薑無岐手背上留下了些許抓痕,破不了皮。
酆如歸哪裡容得有人傷害薑無岐,即便是些不久便會褪去的抓痕都不行。
薑無岐是他的薑無岐,能傷薑無岐的惟有他一人,旁的人無一有資格傷薑無岐絲毫。
是以,他疾步行至楚瑜麵前,一指一指地掰開楚瑜的手。
楚瑜用了畢生最大的氣力,但在酆如歸指下,她竟然如同甫出生的嬰兒似的,不堪一擊。
她的手指很快便被迫剝離了薑無岐的手,身體更是被迫後退了數步,但手指卻半點不疼。
她完全將刺殺活菩薩一事拋諸於腦後了,眼下緊要的拿回銀簪子——拿回亡夫贈予她的銀簪子。
她又狀若癲狂地衝著薑無岐撲了過去,方要對著薑無岐踢踹,卻無端被一條紅綢纏住了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