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活菩薩的經講罷, 講經堂內僅餘下寥寥十數人。
活菩薩麵無異色,照例進得了裡間去。
良久,才有一信徒在那釋迦摩尼佛像前捐了一枚銅錢作為香火錢, 而後去了裡間。
待這信徒出來, 在場的十餘人竟已散了乾淨。
過了約莫一刻鐘,活菩薩揚聲道:“兩位施主且進來罷。”
倆人聞聲而入, 活菩薩請倆人落座,又從蒲團起身, 沏了六安瓜片,置於倆人麵前的桌案上。
活菩薩繼而在倆人麵前坐了,道:“兩位施主有何要問的?”
酆如歸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之前提及你在淨水中添了法力, 但由我瞧來,你應是凡人,何來的法力?”
活菩薩答道:“貧僧原本並非凡人, 實是半人半妖之身,我生母乃是一方大妖, 但因貧僧在十一年間耗儘了妖力,以致於貧僧而今瞧來與凡人無異。”
怪不得自己與薑無岐都未瞧出端倪來, 誤以為這活菩薩乃是一凡人。
酆如歸又問道:“你耗儘妖力可是與你為信徒實現心願有關?”
活菩薩頷首道:“施主所言不差。”
酆如歸三問:“你何以要如此?”
活菩薩回憶著道:“貧僧的母親深愛著貧僧的父親,父親作為凡人,與母親成親隻五十餘年便過世了, 母親闖入地府,大鬨了一通,但仍是未能如願要回父親的魂魄, 之後母親的精神便不太穩定,發起瘋來,更是殺人如麻,血流成河,她瘋了數年,終是在一日趁貧僧外出,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貧僧當時尚未出家,年輕氣盛,脾氣暴躁,一回到家,乍然見得母親的屍身,想也不想,與母親一般,去闖了地府。貧僧那時修為尚淺,哪裡敵得過閻王,反是被教訓了一頓。閻王與貧僧道貧僧的母親作孽太多,已被打下無間地獄,不得超生,除非貧僧積累足以抵消母親罪孽的善果,母親方能重新投胎轉世。貧僧為救母親,拜了當世的高僧為師,精研佛法,望能早日救母親脫離苦海,故在這楚城講經。貧僧之所以隻在初一、十五講經便是因為貧僧須得有時間修煉,以增強妖力。而今貧僧妖力耗儘,命不久矣……”
他微微停頓了下,平靜的神情當中生出了憂慮來:“不知貧僧這十一年間積累的善果足不足以救母親出那無間地獄?”
酆如歸心下稍有動容,麵上卻不顯,四問:“你修煉之時,莫不是會化出原形?”
活菩薩了然地道:“你們曾找尋過貧僧罷?”
見酆如歸承認,他又道:“貧僧確會在修煉時化出原形。”
怪不得自己與薑無岐尋不到活菩薩的蹤跡。
酆如歸緊接著問道:“那些香火錢你用到何處去了?”
“兩位施主可是懷疑貧僧所為是為了斂財?”活菩薩飲了一口六安瓜片,笑道,“貧僧每回初一、十五,待信徒離去後,便會開始清點銀兩,所得銀兩已一文不差地委托縣太爺做善事去了,這講經堂亦是貧僧用自己的銀兩所建的,你們若是不信大可去問他。”
說話間,活菩薩的麵色已開始發青,勉強說完話,他手中端著的六安瓜片猝然墜地,他的身體亦歪斜了。
薑無岐快手將活菩薩一扶,眨眼間,那活菩薩由人身變作了一頭通體深灰的狼。
那灰狼氣息不穩,活菩薩先前曾提及他尚有一月的壽命,由此看來,怕是過不了一月。
活菩薩變不回人身,掙紮半晌,居然成了一半人半狼的怪物,彈指間,又昏睡了過去
“你且好生歇息罷。”酆如歸言罷,撫了撫那灰狼的皮毛。
見狀,薑無岐將那灰狼放於地麵上,又吻了吻酆如歸的眉心,柔聲道:“貧道去向縣太爺求證活菩薩所言真偽,如歸,你自己小心些。”
“嗯。”酆如歸伸手勾住了薑無岐的尾指,探出舌尖來,舔舐過薑無岐手背上的抓痕,才鬆開那尾指,囑咐道,“無岐,你早些回來。”
“貧道定會早些回來。”薑無岐又要走,卻是被酆如歸扯住了衣袂。
他還以為酆如歸尚有事要叮囑於他,那酆如歸竟是掰著手指,細數道:“你回來之時,為我買些吃食罷,要香煎蝦餅、水煎包、小酥肉以及紅豆粘糕。”
薑無岐一怔,應了下來,未及走出裡間,又聞得酆如歸道:“我還是不要吃食了,你早些回來便好。”
他心中一動,忍不住回到酆如歸麵前,覆下了唇去。
酆如歸乖順地鬆開了唇齒,任由薑無岐采擷,一吻畢,直覺得整副身體都沾染上了薑無岐的氣味。
待他吐息平緩了,薑無岐方才出了裡間。
酆如歸又去飲那六安瓜片,六安瓜片已微微生了涼意,一沒入咽喉,渾身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