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務是二更天才回來的, 曲嘉雨能聞得到他身上的酒味與胭脂味,所以他去了哪兒,一目了然。
想到今日被胡家人如此欺負, 胡惟務的舉止無疑是火上澆油, 她當下抓著雞毛撣子狠狠地抽了他一下。
“哎喲!”胡惟務被她這麼一抽, 登時疼得酒都醒了七八分,“你打我?”
“你身上怎麼會有胭脂水粉味, 你去哪兒了?”曲嘉雨沒好氣地問。
“還能去哪兒, 參加雅集啊!不過孫大郎找了個幾個女伎唱詞,興許是那時候不小心沾了胭脂水粉吧?”胡惟務疼得齜牙咧嘴, 但是他理虧, 到底沒跟曲嘉雨計較。
文人跟女伎往來這種事向來被文人視為風流韻事,並不以為恥, 反而女伎們可以幫助文人傳唱他們的詩詞,擴大他們的影響力, 因而很多時候讀書人舉辦雅集、詩會都會邀請有名氣的女伎陪同。
胡惟務這麼解釋,曲嘉雨知道自己除了選擇相信也彆無他法。不過這隻是她發泄心中的鬱悶的借口, 今日的氣她還沒消呢!
她舉起雞毛撣子,胡惟務見狀趕緊躲開,——剛才挨的那一下, 可謂是疼到了骨子裡,他怎麼不知道曲嘉雨有這麼大的力氣?
“你還敢打?!”
曲嘉雨的動作一頓, 雞毛撣子落到了旁邊的桌子上,然後默默落淚。
胡惟務揉著剛才被她打的地方,過了會兒才注意到她在哭,他心中一軟,道:“那是孫大郎找的女伎, 我事先不知道啊!而且他們不讓我這麼早回來。”
當然,他沒說的是,為了麵子,他對外說曲嘉雨並不會因為他晚歸而生氣。
曲嘉雨道:“你愛何時回來便何時回,與我無關!”
“那你氣什麼?女伎的事情我已經解釋清楚了,你還哭什麼?”
曲嘉雨道:“你欺負我,還不許我委屈,不許我哭?”
“我怎麼就欺負你了?”
“我姐夫今日來了,你為何不告訴我?”
胡惟務:“……”
他過了好會兒才厘清:“那天害我丟了麵子的贅婿是你姐夫?你有姐姐我怎麼不知道?”
天知道他那會兒正好要出門,結果遇到了趙長夏,然後他還以為趙長夏是來找茬的,所以沒聽清楚門房說什麼便讓門房將人趕走了。
曲嘉雨道:“我從姐待我如親姐妹,她的夫婿,自然就是我的姐夫!”
胡惟務不悅道:“他一個外男,你知道了他來了又能怎麼樣?你還想見他不成?”
“你太過分了,萬一他是來傳達我姐姐的口信的呢?你不讓我單獨見他,那我躲在簾子後跟他說話總可以吧?!而且,他送了寒瓜來,你們都不與我說一聲便擅自吃了。你們讀書人常說,不問自取是為賊也,你們的做法難道不是偷盜?!”
“哪個奴才自作主張吃了?你說出來,我不打死他!”
曲嘉雨冷笑:“家翁用來招呼客人了。”
胡惟務:“……”
他也知道不問自取的做法太離譜了,但畢竟事關他爹,他不可能為了曲嘉雨做出指責他爹的不孝之事。於是辯解:“不過是兩個寒瓜,再買就是了。因為兩個寒瓜,你就對你夫君又打又罵,是我對你太好了,讓你沒了分寸是不是?”
他這話說得很沒底氣,但卻嚷得十分大聲,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變得更有理一點。
曲嘉雨扭過頭去不理他,他們壓根就不懂得尊重她,也不將她放在眼裡!
胡惟務也不去管她,正好酒勁上頭,就跑回去睡覺了。
曲嘉雨在窗邊的床榻上坐了一晚,天灰蒙蒙亮時才闔眼睡了會兒。
翌日,曲嘉雨去給胡惟務的爹娘晨昏定省時,胡惟務之母沈氏瞥了她一眼,問她:“你昨晚是不是跟二郎吵架了?三從四德你都忘了是不是?”
曲嘉雨沒吭聲。
胡惟實之妻吳氏趾高氣揚地道:“阿姑問你話呢,你裝什麼啞巴?”
曲嘉雨忍了又忍,才道:“新婦不敢忘。”
吳氏還待說什麼,胡助教清了清嗓子,道:“行了,夫妻間小打小鬨是常有的事,不傷夫妻感情就行了。”他又看向曲嘉雨,狀似無意地問,“對了新婦,昨天你的姐夫好像過來了一趟吧?”
一提到這個曲嘉雨就來氣,想著他怎麼好意思問!
“好像是。”
沈氏皺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好像是?”
“沒見著他,他走了很久以後,才無意中得知他過來了。”
胡助教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怨念,再聯係她跟胡惟務昨晚的爭吵,覺得極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事。本來他不想管夫妻之間的事,可誰讓他昨天吃的寒瓜實在是太美味了呢?他想知道這寒瓜是哪兒來的,那自然得從曲嘉雨這邊下手。
“門房沒告訴你?哼,沒有規矩的狗東西,扣他半個月的工錢以儆效尤!”
曲嘉雨並沒有因為他這句話而感到釋然,反而覺得他的態度很奇怪。她不動聲色,過了會兒才聽到他問起寒瓜的事情。
胡助教道:“不知你姐夫送來的寒瓜是打哪兒買的呢?這天兒太熱了,我打算讓人多買幾個回來嘗嘗,到時候你也可以試一試。”
曲嘉雨:“……”
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要不是他擅自拿走了那兩個寒瓜,她早就吃上了好麼?用得著他現在像施舍給她一樣?
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家翁,我連我姐夫的麵都沒見上,門房也沒有幫忙傳話,我實在是不知道那寒瓜是哪兒來的呢!”
彆說趙六月了,就連寒瓜長啥樣她都沒見過!
胡助教:“……”
失策了。
他立馬讓那個門房過來,斥責了他不說,還扣了他一個月的工錢。門房委屈地想說是胡惟務不讓他說的,但胡惟務瞪了他一眼,他立馬就不敢多言了。
胡惟務十分好奇:“爹,那寒瓜就那麼好吃了?值得你過問這事?明兒我到城郊的瓜田裡幫你買十個八個回來,保準你吃個爽!”
胡助教勒令他:“你明日到鵠山鄉去,問一問新婦的姐夫,那寒瓜的來曆,問清楚了你再去給我買十個八個回來。昨日州學的教授、幾個夫子都覺得很好吃……”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等買到了,我送他們一些。”
胡惟務才不想去見趙長夏呢!他可是聽曲洋說了,如今那趙長夏跟呂繼簡的關係可好了,他去很早趙長夏,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不過他爹一臉他不肯去就打死他的嚴肅神情,他不得不應下,心想到時候隨便買幾個寒瓜回來糊弄他爹就好了。
——
遠在鵠山鄉的趙長夏自然不清楚她離開後,胡家會發生這麼多事。
等胡惟務上門時,已經是他被胡助教打了一頓之後的事了。
因他自作聰明到城郊買了十幾個寒瓜回家討他爹胡助教的歡心,結果胡助教欣喜若狂地切開寒瓜,卻發現滋味壓根就不一樣時,才知道他對他老子的話壓根就沒上心。
胡助教打罵完他後,又敦促他來找趙長夏,還讓曲嘉雨借著回家探親的名義陪同,盯著他,彆讓他再自作聰明。
“那寒瓜到底有什麼不同,竟然能讓我爹為了它打我?!”胡惟務十分鬱悶。
他們先回的曲鎮家,胡惟務向他打聽了這件事,曲鎮的臉上有些尷尬,道:“那寒瓜是我堂侄女與侄女婿種的。”
胡惟務:“……”
真是操蛋了,這對他來說可是最壞的消息!
相對於這對丈人、女婿的尷尬對話,曲嘉雨跟她娘的話題便多了些。母女間聊完了近況,曲嘉雨才問起“寒瓜”這事。
四嬸道:“樂娘那贅婿可真是了不得,種出了十分美味的寒瓜,一個寒瓜賣到了兩百文一個,就這,鄉裡還有十分多富人爭相找她買。”
曲嘉雨十分詫異,想到家翁交給她的任務,她算是理解了那寒瓜到底有怎樣的魅力了。
胡惟務不想登門,曲嘉雨便不管他,自己前往曲家。胡惟務擔心曲嘉雨也無法完成任務,他們會被他爹罵,隻能硬著頭皮跟著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