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夏猜到陳縣丞會在秋闈之後向她發難, 所以她有條不紊地部署好了一切,隻待貢院一鎖,陳縣丞與曲銘、曲錦兄弟倆露出他們的獠牙。
雖說趙長夏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可這是稍有不慎就丟小命的大事, 曲清江不免有些擔憂。趙長夏想了想,跟她說了些自己執行任務時的事情。
那些曾經作為保密事項的行動, 也隨著她對曲清江、她們共同營造的小家,乃至這個異世產生了歸屬感, 而慢慢吐露出來。
“……人若是畏死,那步子便邁不開,步子邁得慢就會落後,然後被敵人追上, 最後要麼屈從要麼還是走向死亡。但是, 勇敢、不畏死才是我們的底線。”趙長夏說得豪情萬丈。
說完, 話鋒一轉,“當然,這次我也不是奔著死去的, 哪怕一個計劃不成, 我還有備用的計劃, 最多就是吃點苦頭。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會想辦法將你從這事裡摘出去的。隻有你安全, 我才能放手去乾。”
曲清江沉浸在了她所說的那個危險的場景裡,恨不得扒掉她身上的衣服,仔細地檢查她每一寸肌膚,看她到底遭受了多少傷。
趙長夏被她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心裡微微發毛,又強調了一遍會注意自身的安全。
曲清江幽幽地看著她,道:“萬一要搜身, 你的身份豈不是露餡了?”
趙長夏自信道:“你忘了我當初是如何瞞天過海,辦了戶貼的?”
那套新春農民(男)皮膚,她才穿了兩小時不到,還有二十二個小時才會過期呢!隻要她麵臨的搜身風險環節不超過二十二個小時,那暴露的概率都不大。但免不得要吃點虧。
不過她也不是什麼要守貞節牌坊的人,倒是不在意這些。
曲清江既好奇,又隱約知道她估計要用到什麼神通。
“脫衣服。”曲清江盯著她,態度有些強硬。
趙長夏:“……”
她仰頭看了眼燦爛的天空,“大白天的……”
曲清江將她推回房:“就是要大白天才看得清楚,看得仔細。”
趙長夏:“娘子你終於開竅啦?”
嘖,她娘子在她的調||教之下,似乎越發奔放了。
“也好,指不定他們哪天就來找茬了,剩餘的貪|歡的時間不多了。”
曲清江關好門,過來幫她寬衣:“你在嘀咕些什麼?快些把衣服脫了,我好看看你以前留下的傷疤。”
趙長夏登時就萎了:什麼嘛,隻是為了看她身上的傷疤?傷疤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看她的馬甲線,再看看她這充滿了野性力量的身軀。她以前脫了那麼多次衣服,她娘子就沒注意過的嗎?
不過一家之主的命令,她還是得遵從的。
……
曲清江的指腹從她那一道道疤痕處撫過,心底如同大風吹起的海浪,波濤洶湧。她想過趙長夏是官戶出身的子女,也猜出趙長夏曾經經過十分艱苦的訓練,可她從未想過趙長夏上過戰場,麵對過戰場的殘酷。
而這一道道傷疤,正是印證了趙長夏來自於一個她所想象不到的殘酷但又美好的世界。——它殘酷,是因為她從未直麵過戰事;它又美好,是因為像趙長夏那樣的女子也能投身行伍,戍守邊關,立下赫赫戰功。
趙長夏故作輕鬆:“不過是幾道疤,而且那些都成為了過去,娘子又何必替我心疼?”
曲清江瞥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抱著她:“因為我愛你啊!”
因為愛趙長夏,所以趙長夏身上的傷也是她身上的傷,趙長夏曾經曆過的痛,也成了她今日的心疼。
趙長夏愣了下,然後吃吃地笑了。
突然,曲清江一改方才的柔情,凶巴巴地威脅道:“一共是四道疤。等此事了結,你可彆讓我發現身上會多幾道傷疤!”
趙長夏啞然失笑:“好,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
曲銘、曲錦這兩家人這些日子裡一直盯著曲清江跟趙長夏,雖然趙長夏的西瓜成了貢品這事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但趙長夏、曲清江卻並未因此而受到知州的青睞,知州也沒有對她們露出親近的意思,這讓他們大大地鬆了口氣。
陳縣丞哂笑:“你們一輩子都沒怎麼跟那些漕使、知州打過交道,所以不清楚。這些大官啊,隻在乎自己的政績、是否入官家的眼、獲得恩寵,他們隻知道進獻貢品,卻不會去在意提供貢品的人的死活。隻要後續依舊有人能提供貢品,那前一個人的死活,壓根就影響不到他們的前程、仕途。”
曲銘與曲錦不敢當著他的麵說什麼,卻腹誹他憤世嫉俗,罵人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曲錦道:“可眼下似乎還無人能提供像那姓趙的贅婿所種的寒瓜。”
“這世上最不缺聰明人。曲家去年賺了那麼多錢,自然有人削尖了腦袋也要分一杯羹,所以今年估計都在收集種子。等明年大家都種出來了,他那寒瓜便再也不是什麼稀罕物。而且今年的貢品已經獻上,來年知州問起,他早就死一年了,誰還能替他翻案不成?”
他這話仿佛給曲銘與曲錦打了一劑強心針,他們頓時欣喜若狂:“縣丞說的是!”
八月初,縣令前往貢院後,縣衙的所有政務便都交給了陳縣丞與主簿等處理,陳縣丞忙於政務,暫時沒空騰出手來實施計劃,也沒空去關注貢品的事情。加上官家希望供奉官奉旨行事時低調些,供奉官到了洪州後,是通過轉運使指派筠州知州去聯絡趙長夏的,連知州都不清楚內侍省來人了,陳縣丞自然也無從得知。
趙長夏一開始也不知道,是呂繼簡派人來問她要種子時才知道的。
她原本給呂繼簡種子,隻是為了拉近與他的距離,同時旨在說明自己的西瓜的獨特性,這也是為了增加在接下來的那場戰役中獲勝的砝碼。她卻是沒料到能釣到皇帝這條大魚!
所以內侍省要種子,她便推說種子特殊,需要經過幾天時間培育。至於這確切時間,還得看曲氏族人什麼時候發難。
曲銘、曲錦兄弟倆也十分著急,天天讓人去陳縣丞跟前,看他什麼時候動手。陳縣丞不勝其煩,等他確定了縣尉會配合,又打發主簿去乾彆的事情後,立馬讓縣尉手下的胥吏前往曲家抓人。——之所以不讓那兄弟倆先出麵控訴趙長夏等是擔心她們在鄉裡有助力,使得抓捕不順利,還容易將事情鬨大了。
不過趙長夏早就安排好了,隻要縣衙的人上門抓人,便立馬趕去洪州,告訴呂繼簡,種子在培育成功的關頭,她出事了!
從鵠山鄉去洪州快馬加鞭要一天半的時間,一來一回是三天,她們被審理至少得兩天,所以呂繼簡他們完全能在她被判罰之前來到這兒。
八月初五,得知曲銘、曲錦兄弟倆離開了鵠山鄉,趙長夏便知道衙門的人很快便會到來。
她跟曲清江趁著對方去“報官”的間隙,把她們即將要麵對的事情告訴了李氏,——之所以不提前說,是擔心她清楚了她們的部署後,在麵對曲氏族人時會露出破綻。如今這個時機把事情告訴她,她暫時無法消化,在麵對曲錦的誣告時,自然會非常憤怒,從而影響對方的判斷。
但是為了讓李氏安心,趙長夏與曲清江也會將她們的一些部署透露給她,使其不至於手足無措,讓曲錦等人有可趁之機。
李氏還在消化這件事,曲錦便帶著胥吏登門了,他的表情在看見趙長夏她們時,顯得十分悲痛,然而眼睛裡卻迸發出了陰謀得逞的得意光芒。
“鵠山鄉浦村曲錦舉報控告原曲家家主曲鋒遭妾、女、女婿聯手謀害,你們就是曲鋒的妾李氏、女曲清江、女婿趙長夏?都跟我們到衙門去!”
“什麼謀殺,這都是汙蔑之言!”李氏憤怒地瞪著曲錦。
曲清江與趙長夏也獻出了畢生的演技,紛紛怒罵指責曲錦。後者聽她們罵得越厲害,便越興奮。他看著這座已經沒了主人的大屋,內心狂喜,神情貪婪。
很快,這一切就將會是他們的了!
“我帶各位官爺進去搜證據!”曲錦壓製著興奮,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道。
曲鎮領著族人匆匆趕來:“等一下!”
曲錦不悅,覺得他們是來分一杯羹的!
曲鎮問胥吏:“可是有證據證明他們殺了我三哥?”
“這不是正要搜嘛!”曲錦道。
“既然要搜證據,那說明還沒有證據,既然沒有證據,你們又憑什麼抓人?”
曲錦和胥吏們一時啞然,過了會兒,胥吏才道:“有人證。”
“人證並不能稱為鐵證,況且案子還沒審,那麼現在就進屋搜所謂的證據,恐怕不合規矩?”
曲錦急了:“老四,你想怎麼樣?”
曲鎮道:“謀殺尊長是死罪,而且涉及族裡的名聲,我不能讓這事這麼含糊地過去了。這事必須查清楚,但是得按規矩來查!”
曲清江有些意外他這時候站出來幫忙說話,不過回想他曾經跟她爹立下的保證,又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以前她被曲氏族人欺負的事在他看來都隻是小打小鬨,不會傷及她的性命。如今是牽涉到性命的大事,他便不會再袖手旁觀。
曲鎮沉聲道:“曲家的宅子我會關上,你們要搜什麼證據,拿出文書來,我親自陪同你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