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夏麵上難掩訝異, 曲清江有些摸不準她這是什麼反應,問:“六月曾見過的異色繡是這樣的嗎?”
趙長夏反應過來了,她收起訝異的神情, 臉上露出了淺笑:“是這樣的。”
頓了下,又道,“恭喜娘子給繡娘們指出了新的方向。”
她原本想說她娘子改寫了曆史, 因為她看過了那本《刺繡辭典》後發現異色繡還真是近現代的蘇繡大師們研究出來的。
除了異色繡,還有兩位蘇繡大師創研的三異繡, ——也就是在同一麵底料上繡出不同圖案與顏色的刺繡, ——這些都是後人傳承、彙總前人的刺繡技藝, 又在這個基礎上創研出來的。
所以這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她說改寫曆史,口氣未免太大,便改了措辭。
曲清江笑道:“怎麼能說是我給繡娘們指出了新方向呢?在我摸到門檻之前,不是已經有人繡出來了嗎?”
趙長夏:“……”
“而且是蘇繡的針法運用給了我很大的啟發,錢娘子毫不藏私,指點和教授我蘇繡的針法,她也給了我極大的幫助。我能繡出異色繡, 與她密不可分。”曲清江並不打算獨攬功勞, 她準備將異色繡也分享給錢氏與蒲氏。
在這一行並沒有專利一說,但很多繡娘針法與技巧都會跟工匠傳承技藝一樣隻傳給自己的後人,正因錢氏與蒲氏的慷慨分享,曲清江才能在探索異色繡這條路上邁出一大步, 所以她也很願意將她的經驗與刺繡技藝作為回報分享給她們。
這互惠互利共同進步的事情, 趙長夏自然沒有彆的意見。
曲清江除了跟趙長夏分享這份喜悅之外,她暫時未跟任何人提及,直到她將這幅雙麵異色繡完成, 她才邀請蒲氏與錢氏到家裡來,與她們分享成果。
雖說錢氏教了曲清江不少蘇繡的針法,可她自知這樣的繡品自己是無論如何都繡不出來的,因為她缺少曲清江那樣的鑽研精神,——曲清江研究它已經研究了四年,擁有這樣的毅力,她不成功,誰成功?
“曲娘子,你的刺繡技藝真的是太高超了!”錢氏驚歎。
曲清江道:“繡異色繡所需的針法,有一半是你教授的呢!你誇我便是誇自己。”
蒲氏笑道:“你們就彆互相拍馬屁了,曲娘子快給我們說說這異色繡。”
錢氏卻道:“這是曲娘子辛苦想出來的,告訴了我們,我們不就算是偷師了嗎?”
她們不是擔心曲清江不肯教她們,而是擔心曲清江教她們會損害了自己的利益。
曲清江搖搖頭:“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在異色繡上也給予了我不少靈感與啟發,可以說,我能琢磨出來,也是因為有你們。我想你們有資格了解異色繡的技藝。”
錢氏很是高興,蒲氏卻依舊拒絕:“我們平日裡互相交流指點,你跟我們學了蜀繡、蘇繡的針法,我們也學了汴繡的針法,這很公平。正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才不該損害你的利益。”
錢氏覺得蒲氏說的也很有道理,但她還是想探究異色繡的秘密,便道:“這樣吧,曲娘子與我們分享,但十年內,我們倆不可再傳給旁人。”
十年時間足夠曲清江的名字傳遍大江南北了,屆時再無人能撼動她的地位,她們再將這門技藝傳給自己的後人,然後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
曲清江本就慷慨地表示要傾囊相授,對方要在這件事上加個期限來約束自己,她也沒有去扭轉對方想法的打算。而且都是口頭之約,是否遵守諾言都看個人,所以不必太較真。
——
曲清江並沒有刻意隱瞞繡出異色繡的消息,所以才三日,消息便傳到了嶽家。
嶽炎方沒有讓曲清江帶著異色繡上門,而是自己親自找了過來。曲清江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地拿出來供他欣賞。
嶽炎方拿著“小繃”反複看這形神一致顏色卻不一樣的牡丹花,良久,他才問:“我能摸一摸嗎?”
“不過是粗糙之作,舅舅隨意。”
嶽炎方的指腹輕輕地在繡地、繡樣上撫摸,確定它確實隻有一塊紗羅為繡地,並不是雙層底子,這才激動地看著曲清江:“便是我也無法用言語來誇讚你的心思細巧,你已經超越了阿姊,甚至是絕大多數繡娘、藝人。”
能得到嶽炎方的認可,曲清江也還是很高興的,但她沒有驕傲自滿,反而認為自己雖然已經摸到了異色繡的門檻,距離將它的技藝都吃透還是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管是讀書還是學技藝,都必須精益求精。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你若是進文繡院,這異色繡必會成為宮內的刺繡風向,而且興許還能掀起一股‘洛陽紙貴’的浪潮。”
這異色繡一經傳開,天下繡娘、閨閣女子必定爭相效仿,這針線、繡地的價格必然會上漲。
曲清江的思緒順著嶽炎方的構想稍稍飄遠,不得不說,那樣的場麵一定讓人激蕩不已。然而她很快就冷靜下來,——她這都還不算完全成功呢就想飄了,這可不好!
她略加思索,道:“舅舅,文繡院彙聚了天下三百多名傑出的繡娘,她們便代表天下繡娘的最高水準,我很仰慕她們,但我娘教我刺繡時,並未要求我進文繡院,隻讓我將之當做一生所追求和喜愛的誌趣。”
提及嶽機杼,還在興奮的嶽炎方就像被澆了盆冷水,沉默了。
過了會兒,他問:“她真的不是為了讓你實現她未完成的心願而教你刺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