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韋爾霍文斯基二十二(1 / 2)

默讀 priest 7262 字 8個月前

費渡的表情似乎被此時零下五度的室外溫度凍住了,凝固許久,駱一鍋卻已經舔完了小碟子上的一點牛奶,豎個大尾巴過來蹭他的褲腿,他這才如夢方醒,輕輕一動,駱聞舟如鐵箍似的手上仿佛有個什麼機關,即刻鬆開,任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費渡低頭和膀大腰圓的駱一鍋對視了一眼,然後笑了:“真的假的,嚇死我了。”

駱聞舟心頭岩漿似的血略微涼了下來,停止了無法控製的左突右撞,漸漸落地成了一堆厚重的火山灰。

他意識到自己選的時機不對。

自從他把費渡放在身邊,就仿佛總是在急躁,總是在情不自禁。先前想好的、打算要細水長流的進度條成了脫韁的野狗——沒忍住碰了他,沒忍住心裡決堤似的感情,沒忍住多嘴說了多餘的話……不止一句。

才不過幾天,他就屢次“計劃趕不上變化”,原本的設想漏洞百出,已經成了塊縫不起來的破抹布。

他那專坑兒子的倒黴爹媽還又來跟著裹了回亂。

大概所謂年齡與閱曆賦予“遊刃有餘”都隻是個假象,很多時候,遊刃有餘隻是閱儘千帆後,冷了、膩了、不動心了而已。

可惜走到這一步,再要回頭是不可能了。

駱聞舟覺得自己是真把費渡嚇著了,於是略微放輕了聲音:“你就想跟我說這個?”

費渡想了想,後退幾步,從餐廳裡拖過一把椅子坐下,他的胳膊肘撐在餐桌上,手指抵住額頭,在太陽穴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眼睛半睜半閉地說:“我以為你比較了解我。”

駱聞舟:“我比較了解你哪方麵?”

“當然不是那方麵,”費渡隨口開了個玩笑,見駱聞舟並沒有捧場的意思,他就收了調笑,倦色卻緩緩地浮了上來,費渡沉默了一會,“我記得你以前不止一次警告過我,讓我規矩點,不要有朝一日去體驗你們的囚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追捕趙浩昌那天,在天幕下麵,我已經道過謙了。”駱聞舟把熱好的牛奶拿出來,從餐桌的一頭推上去,杯子準確地停在了費渡麵前,一滴沒灑,“你還能倒點彆的小茬嗎?”

費渡短暫地閉了嘴,因為他心頭一時間有千頭萬緒,晃得人眼花繚亂,任他巧舌如簧,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好一會,他才抬起頭。

“不,你其實沒必要道歉,你也沒錯,我當年沒有動手弑父,是因為能力所限,我做不到。你們調查費承宇的時候,發現另一撥人在跟蹤他,那確實是我的人,是我通過一些不太合法的渠道雇的,後來你們撤了,這些人就在一夜之間全部離奇失蹤,本身做的就是灰色的營生,也沒人報警,落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是費承宇給我的警告,我的翅膀還不夠硬,撼動不了他,我是因為這個才消停的,不是什麼道德和法律的約束。”

駱聞舟的心開始不斷地往下沉:“所以呢?”

“駱隊,你在一線刑警乾了這麼多年,見過的變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應該相信自己最開始的直覺,我確實就是‘那種人’——天生大腦有缺陷,道德感與責任感低於正常水平,多巴胺和□□分泌異常,無法感知正常的喜怒哀樂,也沒法和人建立長期穩定的關係……說不定連彆惹所謂的‘愛情’是什麼也感知不到。”

駱聞舟靠著餐廳旁邊的牆,掛鐘在他頭頂一刻不停地走——這玩意壞了好久,總是走不準,還是費渡拆開以後重新修好的。

他聽到這裡,冷冷地說:“對我沒那個意思,不喜歡我,你可以明說。”

費渡有一瞬間張口想要解釋什麼,可是很快又強忍住了。

駱聞舟那沉甸甸的“共度一生”壓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他最本能的反應就是驚慌失措地逃避,用儘了全力才維持住了彬彬風度。

他像個在未央長夜裡跋涉於薄冰上的流浪者,並不知道所謂“一生”指向哪條看不見的深淵寒潭。

費渡沉默了一會,終於隻是乾巴巴地說:“抱歉。”

“那你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駱聞舟的聲音壓得極低,好像胸口堵滿了石頭,那聲音得從石頭縫裡擠出來,每個字都咬得“咯吱”作響,“我警告過你、拒絕過你很多次,為什麼你還要——”

費渡神色漠然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駱聞舟住了嘴,他突然覺得十分沒意思,原地靜默片刻,重重地吐出口氣,大步走向書房,摔上了門。

駱一鍋被這驚天動地的摔門聲嚇了一跳,“嗷”一嗓子炸了毛,直起脖子張望,不知鏟屎工有什麼毛病。它警惕地炸了一會毛,見沒人搭理它,就一頭霧水地衝費渡小跑過來,縱身一躍跳上了餐桌,和費渡大眼瞪小眼。

費渡整個人好像靜止了,無聲地和它對視片刻,心裡沸反盈天的千頭萬緒重新沉寂下去,他胸口是空蕩蕩、白茫茫的一片,萬念無聲。

好一會,他無來由地想起白天在市局審訊室裡忽悠夏曉楠的一句話——“你有可能一輩子也遇不到一個這麼喜歡你的男生了。”

馮斌之於夏曉楠,就像是駱聞舟之於他,都是意外事故一樣的運氣,一個人的一生,大概隻能奢求一次。

而往後看不到頭的一生中,能有一點回憶已經彌足珍貴。雖然回憶有點短。

但也沒關係,世上所有“回憶”都是短的。

費渡緩緩地衝駱一鍋伸出了手,駱一鍋先是本能地往後一仰頭躲開,隨即,它又猶猶豫豫地湊過來,試探著聞了聞費渡垂在半空中的手,裡裡外外地聞了一圈,它終於放下了戒心,低頭在他手心蹭了蹭。

費渡終於小心翼翼地落下,貼在了駱一鍋油光水滑的後背上,從它頭頂順著毛輕輕地撫摸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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