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顧哲(1 / 2)

當晚顧哲做了個夢, 夢見他被一隻海妖扼住脖子往深海裡拖。

深海底, 海妖鬆開他的脖子, 觸手纏在他身上, 俯在他耳邊說:“你來殺我吧。”

顧哲伸手覆在她後脖頸上, 想要掰過來看清她的臉。

他的手剛剛搭上去,海妖的腦袋突然斷掉,向後滾進深海裡。

“李燦!”顧哲失聲大叫著從夢魘中醒來,汗濕了一身。

他扯開眼罩, 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 後背的汗開始變涼。

睡衣黏在胸口, 透不過氣。

顧哲抱著枕頭赤腳下地,一路走進浴室。他站在淋蓬頭下, 沒有脫衣服, 直接擰開開關。

冷水兜頭澆下來, 淋濕他的睡衣和懷裡的枕頭。

顧哲站在淋雨下,回憶著剛才的夢境, 海妖與李燦的臉交織重疊在一起。

身上明明澆的是冷水, 他丹田卻升騰出一股暖流。

海妖。

畫展那天,他雙手抄著褲兜吊兒郎當地走過去, 堂而皇之橫在李燦和那副油畫中間, 勾著唇角朝她笑。

李燦脊背挺直,站著沒動, 眼神清冷傲慢地在他臉上掃過,沒有說話。

足足三分鐘, 兩人誰都沒開口。期間兩人眼神幾經碰撞,互不示弱。

顧哲懶散地依在畫牆上,待李燦再次把眼神定在他臉上時,他非常欠揍地說:“我有這麼好看?”

李燦冷笑了聲:“你這樣搭訕的人我見得多了。”

顧哲懶懶散散說:“但是你這樣的,我倒是頭一次見。”

他說著,向前稍稍伸腿,隔著一層絲質綿綢裙布,輕輕踢了下她的左鞋尖:“在練芭蕾?”

李燦的左腿肚微微打了下顫,白皙的脖頸上染上一層紅。她抿緊唇,強凹著造型直視著顧哲,表示氣場不能輸。

畫展門口不遠處有個井蓋,李燦穿著拖地長裙經過的時候,高跟鞋好死不死卡在了井蓋上。她狠狠一扥,鞋跟斷了。

雖然是私人畫展,但是她畢竟是明星,有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井蓋卡掉鞋跟太他媽尷尬,為了保持形象,她硬是鞋尖立地若無其事保持優雅的貓步走進畫展,找了個角落的位置站定,這才從手拿包裡掏出手機給周婕發消息讓她送一雙鞋過來。

自我感覺毫無破綻,至少在顧哲來之前,沒有任何人看出來。她在進畫展的時候,甚至還接受了一家媒體的簡短采訪。

“李燦。”顧哲回看著她,念了遍這個名字,“我有個小學同學也叫李燦,我發現叫你們這個名字的人,都有點兒……”

李燦保持著提臀挺胸的姿勢不動,稍稍抬了抬下巴,骨子裡帶著傲氣。

顧哲突然一笑,語氣裡帶著點兒玩世不恭的調調:“我那個小學同學被炸了一身屎時的表情,就和你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

李燦瞳孔猛地一縮,她看著顧哲:“你是?”

顧哲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李燦把名片捏在手心,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她提上來一口氣:“顧哲?南市的顧哲?南市附小的顧哲?”

*

顧哲渾身濕透。

他關掉淋雨,赤腳走出家門,停在隔壁李燦家門口。

他握拳剛觸上門,又鬆開手放下,抱著被水浸透的枕頭靠著門緩緩坐在地上。

像個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人。

八歲那年他被綁架,一路被綁匪輾轉了數個地方,最後被安置在郊外一個荒廢的農家小院裡。

收錢撕票,他們甚至在院子裡挖好了坑。

參與綁架的三個男人,其中一個長臉男人也有個七八歲的兒子,存著尚未泯滅的憐憫之心,對顧哲態度還算和善,在顧哲被另外兩個男人踹打的時候,他會站出來攔一攔,看顧哲餓暈過去的時候,也會喂他一口水喝。

他們收到錢的那夜,長臉男人給顧哲端了一碗飯。

顧哲當時問:“叔叔,我是不是要死了?”

長臉男人蹲在他跟前,抽著煙沒說話。

“他們打算怎麼殺死我?可以告訴我嗎?我想有個心理準備。”

顧哲當時用的是“他們”,而不是“你們”,主動把長臉男人劃為自己一國,使長臉男人放鬆警惕。

長臉男人吞雲吐霧地看著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不會太痛苦。”

“叔叔,我害怕,能不能給我幾粒安眠藥,我想睡覺。”顧哲眨著一雙水汪汪泛紅的眼睛,臉上掛著淚,“睡著就不會害怕了。”

長臉男人把手裡的煙抽完,再回來的時候,給了他一個可樂瓶,說裡麵有碾碎了的安眠藥,他喝了就會睡著。

“謝謝叔叔。”顧哲央求道,“我餓了,叔叔可以把我的手鬆開一會兒嗎?最後一頓飯,我想自己吃。”

長臉猶豫了下,最終給他鬆了綁。三個大男人眼皮底下,他一個八歲的小孩兒能作出什麼妖。

後來的事情,顧哲記憶一直很模糊。

他吃了那碗飯後,趁長臉男人不注意偷換了他的可樂瓶,長臉毫無察覺地喝掉,當場口吐白沫抽搐著死掉。

直到停止抽搐,長臉的眼睛都一直死死瞪著顧哲。

死不瞑目。

怨毒,仇恨,不甘。

後來顧哲才知道,那瓶可樂裡摻的不是安眠藥而是農藥。

長臉死透後,顧哲爬窗溜出去,他回頭看了眼,後院一個男人正拿著鐵鍬處理另外一具屍體。

顧哲扒著圍牆往外翻,太過著急,蹬掉牆上一塊土坷垃。

男人拎著鐵鍬追過來。

顧哲迎著風,在黑夜裡沒命地跑,夜風灌進衣服裡,鼓起他身上的襯衫。

白色襯衫校服,雖然幾天沒換洗已成灰白,但是在漆黑的夜裡猶如燈塔,給男人指引了方向。

顧哲兜著一襯衫的夜風鑽進後山的樹林裡,邊跑邊解開襯衫,橫七豎八的樹杈掛劃爛他的臉頰和脖頸,他緊抿著唇,不發出一個音節。

他把襯衫脫下來,扯成兩半分彆掛在兩處。

襯衫裡還有一層深藍色的短袖,顏色與黑夜融為一體。他貓著腰鑽出小樹林,折返到原路,回到院子前。

白天時聽他們閒聊,院子向北兩裡地有條河。

被關進這座院子的小黑屋後,他終日不見光亮,更不知東南西北。

夜色陰沉,不見月亮,星光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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