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顧哲(2 / 2)

顧哲握拳站在院門口,抬頭辨認了會兒渾濁的星空和旁邊矗立的大樹枝葉,認定左手邊是北方。

他一路向北跑過去,終於找到那條河。

男人有燈,夜裡藏不住人。男人還有輛車,他兩條腿跑不過。

隻有藏在河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顧哲穿著衣服,在冰冷的河水裡泡了一夜。

期間,男人來過兩次,甚至拿手電筒沿著河岸照了個遍。

第二天天亮,太陽高高升起,警笛聲此起彼伏時,顧哲從河裡爬出來,濕噠噠的衣服貼在身上,往下淌著水。

他一路走到警車前,默默坐在引擎蓋上擰身上的衣服。

有個警察過來在他頭上拍了一掌:“哪來的小孩兒?搗什麼亂!走走走,一邊待著兒去!”

顧哲脫掉短袖,抬臉迎著太陽,甩了下手裡的衣服。

白亮的水珠在刺眼的陽光下格外晶瑩,甩在麵前的警察臉上幾顆。

警察嘿了聲,上來就要拎他。

顧哲淡定問:“你們在找失蹤兒童顧哲嗎?”

警察一愣,這才注意去看引擎蓋上的男孩。

小臉童稚未褪,眼睛黑亮純淨通透,不染一絲塵埃。

他靜靜坐著,身上卻有著一股無形的力量。

仔細看,他的五官和綁架案上的男孩照片有幾分相似,但是真人比照片多了種說不上來的東西。

“我就是。”顧哲說,語氣裡帶著嘲諷,“你們找不到我,我來找你們。”

警察睜大眼睛錯愕道:“你是……顧哲?!”

“顧哲!!!”顧父母拿著在後山樹林裡找到的他的白色襯衫,哭喊著衝過來。

人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三個綁匪,死了兩個,剩下一個被警察擒到逮捕。

男人戴著手銬被警察按著往警車裡塞,他梗著脖子回頭看身上裹著毛毯的小男孩,滿目都是驚訝。

小男孩的父母悲喜交加擁著他噓寒問暖,他從父母的胳膊間隙,露出一張小臉,然後向男人吹了聲口哨。

震驚,不可思議,甚至帶著屈辱,男人忍不住問:“你昨夜到底在哪兒?”

小男孩抖了下發梢的水滴,說:“我一直在你眼皮底下啊。”

*

據男人供述,他們三個人拿到錢後因分贓不均起了爭執,長臉和絡腮胡本就有私仇,男人借助他們之間的恩怨私仇從中挑撥離間。

長臉先下手為強殺了絡腮胡,在殺了他後,誤喝了絡腮胡給他準備的農藥。

至於顧哲,男人說他原本是打算放了他的,但是他自己卻偷跑出去了。男人之所以這樣說,是想爭取從輕處罰,反正長臉和絡腮胡已經死無對證。

警察當時詢問顧哲時,顧哲給出了另一套證詞,從邏輯與時間線上推翻了男人的供述,為了印證他所說不假,他不顧父母反對,領著警察去案發現場演示了一遍。

最後顧哲說,長臉是個左撇子,你們可以鑒定下絡腮胡身上的砍傷,凶手慣用手是來自左手還是右手。

當時顧哲的行為和言語可以用震驚四座來形容,他一個八歲的小孩,就算再膽識過人,能從三個亡命徒手裡逃脫出來已經是奇跡。他卻還能在事發後的三天內重返現場,鎮定地給出一套邏輯上說得通的證詞,並引導警察該如何查案。

這樣的心思和心理素質,一般的成年人尚且做不到。

這個小孩不簡單。

後來經法醫鑒定,絡腮胡身上的砍傷確實是來自慣用右手,並在凶器上找到了男人的指紋和血跡。

證據麵前,男人供認不諱,據說被執行死刑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後悔沒早殺了那個小怪物。

顧哲沒有告訴任何人,長臉喝下的那瓶可樂是他偷偷替換的。

也沒人知道,他泡在河裡的那晚,思考了一夜怎樣才能把男人置於死地。

對於顧哲在警察麵前的優異表情,顧哲給父母的解釋是——他藏在河裡的那夜,看見了一個水妖,他在警察麵前的所作所為,全是水妖告訴他的。

顧父母疼惜哀歎,給他請了全市最好的心理醫生,“治療痊愈”後,心理醫生建議顧父母給他換個環境,最好能找個同齡女孩,衝一下他身上的狠勁。

於是,顧父母千挑萬選,把他送到了顧父的一個下屬家裡,認了個乾父母。就這樣,他在簡意家住了一年。

把他送過去前,顧父母叮囑他說他比簡意大一歲,是簡意的哥哥,要儘到做哥哥的責任,他當時隨意嗯嗯應付著,但是這一年裡,他確實做到了一個哥哥該有的樣子,幫她輔導功課幫她出頭打架,教她野外生存技能,和她演習拐賣綁架……

雙方父母挑不出一點兒錯,尤其是簡父母,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恨不得當親兒子養。

直到後來的一天,他在學校炸了一個女孩一身屎。

他被叫家長寫檢討,密密麻麻板板正正言辭懇切的檢討書裡,他夾雜了一句話——她看起來想被這樣炸。

至今顧哲已想不起為什麼要以這種惡心的方式捉弄李燦,他隻記得她被炸後的樣子,唇抿得很緊,桀驁不馴像隻白鷺。

他的檢討書剛遞交上去,李燦就轉學離開了南市。

離校那天,李燦和老師同學告彆後,背著書包穿過操場抄近道去校門口,顧哲坐在欄杆上,朝她吹口哨,一副渾不吝的模樣。

李燦當時緊了緊書包背帶,脊背直挺,昂頭看他,一字一頓說:“顧哲,你等著,我早晚弄死你。”

顧哲晃著兩條腿,口哨吹得更響。

*

深夜靜寂,廊燈昏暗。

顧哲坐在李燦家門口,默默擰乾枕頭裡的水,站起來,在她門上撓了撓。

一直以來,都是他先招惹的她。

小時候如此,畫展上亦是。

顧哲以麵貼門,在她門前站了會兒,抱著枕頭踱回家,一頭栽在床上昏昏睡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頭暈腦脹,睡衣、枕頭和床單像是在水裡泡了泡。

他撐著沉重的腦袋坐起來,看了下時間,一個小時後有節大課。

起床洗漱簡單吃了早餐,走出家門,路過李燦家門口的時候,他瞥了眼,地上一灘水漬。顧哲蹙眉扭頭,水痕延至他家門口。

顧哲折返回家,把監控調至昨夜。

監控畫麵裡的他抱著枕頭一身水濕,在李燦家門口呆坐了一個小時。

顧哲麵無表情地刪掉這段監控,拿了條抹布,蹲在地上把走廊裡的水漬擦拭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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