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彩芽不欲多耽擱,掏出小冊子,快速翻動著,忙指出兩個字給翠花看:孝,幫。
見楊彩芽看了眼大郎,又看了眼人群,翠花想了片刻反應過來——這是要大郎給他娘幫手,可他一個孩子……
雖想不透楊彩芽的用意,翠花卻毫無猶豫,彎身對大郎道,“大郎,姐姐護著你,去幫幫你娘。”
大郎有些害怕也有些不解,但卻相信楊家的兩位姐姐——自己的老師,抿著嘴用力點頭,跟著翠花往人群裡擠。
一片混亂嘈雜中,聽不到翠花和大郎的動靜。
過了片刻,隻聽一聲悶響,隨即是柳氏尖銳的喊叫,“你個頭頂上長瘡,腳底下化膿,壞透了的老虜婆!推得楊家姑娘病得快死了還不夠!又要來禍害我家大郎!我跟你拚了!!”
此話一出,圍觀人聲更加沸騰。
總算說了句有用的話!
楊彩芽眉頭微挑,心裡又有些擔心,豎著耳朵仔細聽了會兒,待確定沒有翠花的說話聲,這才微微鬆口氣,趁著還沒人注意到她,轉身疾步離開這群架現場。
身後人群卻從外圍漸漸散開,有道沉穩威嚴的聲音,高喊著“讓開,讓開。”
人群不自覺讓出條道,王老頭帶著二兒子撥開人群擠進來,身後跟著臉色沉肅的村長和裡正。
柳氏眼角瞥見,也不打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大郎哭著叫苦,見翠花守在大郎身後,眼神微閃,伸手一把摟住翠花,拍著大腿哭得更響更亮。
老王家的老大媳婦本來護在王媒婆身後,見狀忙上前拉回自家婆婆,又衝躲在門後偷看的妯娌使了個眼色,門內幾個老王家媳婦忙將孩子趕回屋裡,打開門紛紛都站到了自家婆婆身後。
王老頭子左看右看,氣得直跺腳,抱著頭蹲在中間,悶聲念叨著,“造孽啊!造孽啊!”
村民見村長裡正出麵,又指指點點唾罵幾聲,這才慢慢散了。
又過了近一個時辰,楊家門外才遠遠傳來腳步窸窣的動靜。
楊彩芽原本坐在石桌邊上看書,聽見動靜忙跳起來,將書胡亂往懷裡一塞。
衝進廚房,將剛才煮好正在鍋裡悶著的湯藥端出來,疾步往上房跑去。
等她灌了大半碗藥下去,將藥碗放到床邊矮凳上,扯了被子蓋好,廳堂已經進了人。
打頭的是翠花,村長裡正跟在她身後,王老頭子和王媒婆,還有柳氏抱著大郎,綴在最後。
眾人停下的地方,正好能透過開著的東間門,看到閉眼靠在床頭的楊彩芽。
村長和裡正一愣,倒是不好直接闖進去,擺了擺手讓身後跟著的人散開,對翠花低聲道,“好孩子,你去看看你家姑娘醒著沒,跟她把情況說說,要是她能拿主意,就請她出來坐著聽聽。”
“誒,勞煩村長和裡正稍等。”翠花剛見楊彩芽這副模樣,心裡一驚,隨即靈光一閃,忙收起訝色,不動聲色進了東次間。
楊彩芽掀起眼皮,見隻有翠花一人進來,衝著翠花狡黠一笑,拉著翠花擋在自己身前,掏出炭筆唰唰狂寫。
翠花得了暗示,忙假作解釋外頭情況,聲音不高不低,廳內正能聽見一句半句。
村長和裡正各自收回打量室內的目光,相視一眼,微微頷首。
這楊家原先都傳是家道中落的小戶人家,隻是剛才進來,這一進的院子卻是老舊中不失氣派,大門和二門間豎著的雕花影壁,即便日曬雨淋得有些殘舊,那雕工和原料看著卻是不差。
再看這屋子擺設和牆瓦,雖年久失修少了維護,仍是比村裡鄉下人家,高出幾個檔次。
楊家來曆不明,又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原就沒想著偏幫老王家,此時更是打定主意,決不能再虧待楊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知道楊家以後有什麼造化?此時做足麵子裡子,就算將來人家不念好,至少也不會落下埋怨。
村長站到臨窗土炕前,擺手讓跟著人分開站好,裡正收到眼色,掩嘴咳了一聲,轉頭對王老頭說道,“剛才鬨也鬨了,在你家也算把事情掰扯清楚了。現在平心靜氣的把話說開,劉家那頭你即有了打算,我就不管了,楊家的事,看人家怎麼說。”
王老頭垂著頭頷首,也不看柳氏,更不管跟在身後的王媒婆,隻痀僂著背杵在裡正身側。
廳內一時靜的如無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