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春日宴(下)
安家占了半條四橋胡同,正門主院雖在胡同中段,因著占地大,倒設了處外接河道的專供出入的穿堂,正正臨著胡商聚居地的河道大岸頭。
今天來安家赴宴,楊彩芽一行也是走的水路。
臨到宴席尾聲,安六嬸喊了管事婆子進來附耳交待幾句,那管事婆子便躬身領命而去,片刻回轉後便衝安六嬸打了個手勢。
這邊眾人已起身離座,由安六爺親自領路,往專供出入的穿堂,安家大院的西麵而去。
這一番酒酣耳熱下來,不說安九郎和安十郎二人,就連安六爺的幾個兒女也已和楊彩芽一行關係親近不少,言行中少了初見的拘束和客套,一路往西麵走,一麵已是有說有笑。
安六嬸挽著權氏親熱道,“我看彩芽也是個忙人,您平時要是想找人說話解悶,不拘是送張帖子過來,還是讓人帶個話,我一定登門叨嘮。他們爺幾個在外頭忙生意,我和我這幾個小閨女,正好和您一起親香親香。”
會互相請吃春酒的,多是關係親近的人家,楊彩芽既然帶人赴宴,就沒有刻意擺長史府架子道理,也是表態願意和安家深交。
眾人言談間,就也不拘正經身份稱呼,安六嬸喚起楊彩芽名諱,倒真如尋常長輩般順口。
權氏和楊彩芽相視一笑,滿口應和安六嬸。
到得西院穿堂,管事婆子已經肅清閒雜下人,專等楊彩芽一行上船,再看長史府規製的船上,已經堆了小山似的禮盒。
安六爺一邊讓人上船,一邊笑道,“都是家裡鋪子裡的小玩意,您們可彆嫌棄。要是有什麼看得上的,往九郎、十郎那裡送句話,他們回安排鋪子送去長史府。”
楊彩芽和權氏免不得客氣幾句,心下雪亮。
想來這一堆禮品,既是人情,也和生意有關,光聞味道便知,裡頭定時包著安氏鋪子裡賣的香料和藥材。
果然船駛出四橋胡同地段,許昌德和吳崖簡單翻看一番,便有些感慨的說道,“安六爺做事不動聲色。那安九郎和安十郎,想來是一早得了交待,早有準備,席間和我們說起西市鋪子的事,竟都說到了點子上。再看這些東西,都是方才兩位郎君提起過的物什,香料和藥材也就罷了,這些布匹雖不精貴,卻都是西市上走俏的貨色。”
這是有意送個便利給他們,好叫許昌德手中有物,再要往深裡考量鋪麵生意時,也有個比照計較。
楊彩芽微微一笑,“我們和安家的利害關係,現在還不到對門麵談的時候。既然安六爺誠意十足,你們隻管‘麻煩’安九郎、安十郎就是。不過……大主意你們自己心中要把得住,和安家的走動也不急在這一兩天,等去過許家、黃家吃過春酒,你們還是先回一趟青山村,糧鋪的事先敲定,再專心搗騰剩下兩間鋪子。”
許昌德和吳崖本也是這麼商量,今天隻是先探探安氏的態度,聞言無有不應。
吳大壯若有所思道,“安六爺這樣熱情,話也說的挺滿……彩芽,這鋪子的人事與其去青山鎮問李富貴,倒不如問問安六爺?”
這是想向安六爺求人才,尋幾個可靠的帳房先生——有長史府這塊招牌在,安六爺縱是有千般盤算,也不敢在楊彩芽名下生意動什麼醃臟手腳。
安六爺給的人是可以放心,不過……
楊彩芽搖搖頭,“大壯哥隻看安家是什麼做派?住在是我們關內的宅院,大處也都是隨著關內習俗來。不過他們胡商隻有固守的習慣,尤其是生意上的事,比如用的帳房想必是自成一派。”
大訊朝天下,除卻異域商人,本土商人也分了好幾個派係——晉商、徽商、浙商等等,各個派係有各自約定成俗的做派,尤其是做賬上各有記法,說得誇張些,如果不是內行人,晉商的賬本丟到徽商手上,徽商都未必看得懂。
更彆說胡商,想來安六爺手下帳房再能耐,也未必精通關內記賬的方法,求到他頭上,就算他大包大攬,說不定也隻是轉頭另去尋人,這倒是事倍功半了。
聽楊彩芽略作解說,吳大壯才恍悟,扒了扒後腦勺,赫然道,“得,我還是少操心這些細節上的事。我那鋪子就麻煩你給我把把關,回頭丟給煙煙也就是了。”
吳家鹽商,將來是缺不了錢的,說不定一年兩年後家裡富貴也未必追不上安家的腳步,說給林煙煙做的小鋪子,倒真如吳大壯所說,純粹是給林煙煙開著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