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筱兔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她還沒有完全消化這條信息的內容, 就已經看見萬曆潯迎著夜色打開車門, 隻不過,他開的並不是那輛霸氣的邁巴赫, 而是一輛十來萬的普通轎車,一身黑色大衣, 頭發短耳削薄,麵色凝重,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慕筱兔僵在窗邊, 看著他一步步走進家中, 沉穩的步伐似踏在她的心尖, 他進門後先是往桌上掠了一眼, 泡麵的味道四溢開來,他回過身撫了撫袖子扣上, 站在門邊:“就吃這個?”
慕筱兔鼻子依然通紅的,不知道是站在窗邊久了被風吹的, 還是此時的萬曆潯像雪中送炭的英雄揉進她的眼中。
在看見他的那一刻, 慕筱兔已經變成了一頭自然卷小綿羊興衝衝地跑到他麵前, 萬曆潯低頭看著她臉頰泛著微紅,一雙大眼閃著粼粼的光澤抬頭望著他。
慕筱兔抬起手輕輕拽著他的衣角咕噥著:“壯壯,我以為要一個人過節了,你不走了吧?”
卻聽見頭頂傳來:“走, 回來換個衣服。”
“哈?”慕筱兔一把鬆開他,他轉身走到樓梯處, 還回過頭對傻站在門邊的慕筱兔勾了下唇。
慕筱兔剛激動的心情瞬間跌入穀底,一個人坐在桌子前對著泡麵發呆。
她又迅速把剛才那條短信翻看了一遍,突然心跳加速,這人到底是誰?會不會就是孩子他爹?這人到底要對萬曆潯做什麼?她忽然感覺腦子很亂!
什麼叫萬曆潯翻不了身了,她不自覺側頭看了看外麵停的那輛半舊的車子,萬曆潯不是去日本出差了嗎?怎麼大過節的突然回來,還開了個破車回來?
加上他如此匆匆的神情,怕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吧?
慕筱兔突然緊張得手心冒汗,雖然知道萬曆潯可能要破產,但沒想到破得如此突如其來,還是在大過節的時候,要不要這麼慘?再看看麵前的泡麵,慕筱兔突然覺得很絕望啊!有種想嚎啕大哭的衝動!
就聽見樓梯上傳來了萬曆潯的腳步聲,他已經換了一身輕鬆簡單的淺色休閒衣,顯得整個人高挑清朗,他緩步走到樓下,握著車鑰匙在手中甩了兩下掠了眼慕筱兔,慕筱兔一雙眼睛可憐兮兮地往下瞥著,那眼神比犯錯的金毛還慘!
就見萬曆潯收回視線走到門口,慕筱兔一把將下巴磕在泡麵上眼神也追到了門口,卻看見萬曆潯停下腳步轉過身,漆黑的眼眸中閃著玩味的笑意:“還不走?”
慕筱兔雙眼一亮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上了車後,慕筱兔拉過安全帶,車子行駛在路上,慕筱兔拍了拍車子問萬曆潯:“你換車了?”
萬曆潯點點頭:“換了。”
慕筱兔試探地問:“你不是說趕不回來嗎?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萬曆潯“嗯”了一聲。
慕筱兔突然就慘兮兮地看著他:“你是不是破產了?”
萬曆潯沒有否認,正好紅燈車子停了下來,他側過身子,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頗為認真地盯著她:“我要一無所有了,你還會留在我身邊嗎?”
他的目光有些炙熱,一瞬不瞬地盯著慕筱兔,可慕筱兔卻緩緩將頭轉向車窗外,車裡忽然沉默下來,萬曆潯眼裡的光漸漸暗淡下來。
綠燈放行,他一腳油門將車子開得飛快,夜色朦朧,前路渺茫。
慕筱兔不知道真正的夏曼希對萬曆潯到底是什麼感情,如果愛,為什麼會有彆人的孩子,如果不愛,當初又為什麼想方設法嫁給她,這一切似乎都說不通。
可她不是夏曼希,她是慕筱兔,從她成為夏曼希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打算按照夏曼希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她突然轉過頭看著萬曆潯,眼裡的光從未有過的堅定,對他說:“你贏,我陪你君臨天下!你輸,我陪你東山再起。”
車子剛準備拐上山路,萬曆潯一腳刹車將車子停住有些吃驚地側頭看著她,路燈的柔光從車玻璃透了進來,縈繞在夏曼希的臉上,可萬曆潯卻牢牢盯著她眼中璀璨的光,忽然伸出手繞過她的後腦,將她的臉撈到自己麵前,距離近得似乎要碰到彼此的鼻尖。
慕筱兔聽見自己的心在劇烈得跳動,他在萬曆潯眼中看見小小的自己,隨後那個自己慢慢壓縮,因為萬曆潯的雙眼彎起,透出一抹笑意,聲音近在咫尺,回蕩在車內,他說:“你傻了以後其實挺可愛的。”
“……”這人怎麼回事啊?誇人可愛為什麼還要順帶罵人傻?慕筱兔很憋屈啊!
但萬曆潯似乎心情很好,已經鬆開她,又對她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一邊再次將車子開上路一邊對她說:“聽說你那些歪門邪道還能賺錢啊?我變成窮光蛋你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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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筱兔很豪氣地拍了拍胸脯:“我養就我養!”
萬曆潯嘴角撇了撇:“我穿衣服很費錢,小到襯衫袖口都是TATE特彆定做的,我喝的咖啡產自巴拿馬,每磅將近三百美元,我對灰塵過敏,要是房子被法院收走,我可能也沒辦法在住的方麵將就,你能養得起嗎?”
慕筱兔突然感覺壓力山大,她很想說大哥你都破產了,還那麼講究四八四有病啊?
但她不好意思說啊,畢竟破產給人打擊就夠大的了,要是一下子想不開一腳油門帶著她同歸於儘就不好了,再怎麼說她也是貪生怕死之輩。
再說,萬曆潯從小生活條件優渥,一直是個少爺,估計一時半會適應不過來,想當年她家柯基一開始也要吃進口狗糧,後來她感覺養得有點吃力,偷偷改成國產的,肥柯基也絕食了兩天以表抗議,後來餓得不行了還不是乖乖吃了。
到時候她就把這招也用在萬曆潯身上,應該行得通!
想到對策後她朗聲說道:“放心吧,我餓著自己也不會餓著你的。”
萬曆潯餘光瞟了她一眼,伸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
車子開到半山腰直接拐進了一處有些日式風格的庭院,門口還掛著兩個黃色的長條燈籠,左邊的燈籠上的圖案是群鳥向天空飛去,夕陽下一片雲落於群鳥之下;右邊的燈籠上是一條黑漆漆的小路通往遠處的江麵,江麵上隻有一艘船亮著微弱的燈光。
慕筱兔停在這兩盞燈籠下望了良久,直到萬曆潯停好車子,從後備箱裡拿出兩瓶好酒敲了敲木門,慕筱兔聽見門內傳來腳步聲,沒一會一個老頭扯著嗓子喊了聲:“誰啊?”
“我,曆潯。”
老頭拉開木門一雙小眼睛笑眯眯地看著他:“臭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
萬曆潯笑著舉起手中的酒:“今天真的沒事,就是來找你喝酒。”
老頭眼神移向他身後一臉好奇的慕筱兔,摸了摸白胡子:“這個就是頂著我徒弟虛名的臭丫頭?”
萬曆潯將身後的慕筱兔扯到身旁:“這位是毛鴻誌老先生。”
慕筱兔睜大雙眼有些緊張啊,沒想到這種國寶級的泰鬥人物就穿個汗衫頭發淩亂,褲子上麵還有個洞,要不是萬曆潯給她介紹,她差點把麵前這個糟老頭和洪七公聯想在一起了!
要說這回事,還起源於上次秦老的生日宴,慕筱兔改了毛鴻誌畫這回事很快傳到了這位老先生的耳朵裡,他還特地打了個電話把萬曆潯臭罵一頓,質問他誰膽大包天敢動了他的畫,叫萬曆潯一定要把這人帶來給他看看。
於是萬曆潯便帶著慕筱兔來了,一進門就舔著臉對毛鴻誌說他們兩還餓著肚子。
毛鴻誌罵道:“自己去後院選。”
慕筱兔還很納悶選什麼,萬曆潯已經熟門熟路地拉著她來到毛老的後院,慕筱兔驚訝的發現,他後院種滿各式的蔬菜,像個小農園一樣。
萬曆潯扔給慕筱兔一個竹筐一把鐮刀,沒一會兩人便弄了不少青菜、萵苣、大白菜,慕筱兔還順手摘了兩個大柿子放在竹筐裡。
毛老先生已經熱了灶台燒了幾個菜,慕筱兔進去幫忙,讓毛去歇著,她來露幾手,毛老也不和她客氣,就出去和萬曆潯喝酒了。
慕筱兔很快便弄好了幾個菜端出去。
木門開著,昏黃的燈籠微微搖晃,四周竹林環繞,夜裡還能聞到山中清幽醉人的香氣,讓人心情舒暢。
矮方桌,毛老和萬曆潯一人坐在一頭,慕筱兔不能喝酒,便盛了一碗白米飯席地坐在兩人中間。
毛老幾杯酒下肚,搓了搓下巴的白胡子看著萬曆潯:“你個臭小子最近不太平吧?”
萬曆潯掃了眼滿口塞得都是飯的慕筱兔,淡淡一笑給毛老斟了一杯酒:“錢財名利都是身外之物,看得越淡才能越收放自如,我又不是第一次栽跟頭。”
慕筱兔抬頭望著萬曆潯從容地拿了張紙巾遞給她,她沒有接而是把臉湊了上去,萬曆潯挑了挑眉梢,抬手替她細心地將嘴邊的油漬擦乾淨。
這一幕落在毛老眼中,他笑嗬嗬地端起酒杯說道:“你小子倒是好心態,結婚這麼長時間也沒說把媳婦帶來給我瞧瞧,不像話。”
萬曆潯收回手之際看見慕筱兔盯著盤中的青菜心,便拿起筷子說:“從前不帶來,是覺得入不了您老的眼,帶過來也是找罵的。”
說完把那顆青菜心夾到慕筱兔碗裡,慕筱兔對萬曆潯揚起一個滿足的笑意,卻聽見他繼續說道:“現在嘛…”
萬曆潯止住了聲音,毛老卻鼻子裡哼哼了一聲:“現在也得找罵!”
說完側頭朝慕筱兔看去:“丫頭,萬小子帶了兩瓶好酒來看我,你帶什麼了?到我這來的後生可沒有空手來的。”
慕筱兔速速劃完碗裡的飯,環顧了一下四周,視線落在門口微微晃動的燈籠上,皎潔一笑:“你的燈籠是自己做的吧?可惜上麵的畫不好,不如我送你兩幅新的吧。”
毛老微微側頭望了眼外麵:“哦?”
隨後感興趣地回轉過頭來:“你居然說我的畫不好?你還是第一個敢在我麵前說這種大話的人,臭丫頭,膽子倒不小,你要是畫得讓我不滿意…”
他從矮桌子底下跟變戲法一樣抽出一根藤條晃了晃:“萬小子就得挨我一鞭子!”
慕筱兔一愣,這老頭怎麼還打人啊!
她倏地側頭朝萬曆潯看去,他嘴角噙著笑意端著白玉色的小酒杯。
慕筱兔心說怪不得外麵都說這個老頭脾氣古怪,動不動就打人真不是和諧好鄰居,難怪周圍沒人敢住這!
毛老指了指她身後一扇木門對她說:“東西在裡麵,自己找。”
慕筱兔便站起身拉開東麵的門,好不容易找到燈打開,發現那房間應該算是毛老先生的畫室,亂得跟被打劫過得一樣,這種殿堂級的藝術家就是不一樣啊,一定要讓人感覺生活不能自理才能彰顯自己的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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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慕筱兔也認為搞美術的人,生活隨性才能增加點藝術氣息。
陳蘭花總說就她這樣以後肯定嫁不出去,但連她這種被陳蘭花嫌棄的妹子都看不下去的房間,是有多亂。
她乾脆擼起袖子開始把地上那些被毛老窩在一起的廢紙全收拾起來,又把那些毛筆各色紙張分門彆類地整理好。
想那些被毛老到處亂扔的字畫,隨便一幅拿出去拍賣都是驚天的高價,他居然還折起來墊桌腳,慕筱兔看著就一陣心疼!
她收拾完後,找到了筆墨紙顏料抱了一大堆出去。
於是萬曆潯和毛老一邊喝著酒一邊談天說地,慕筱兔便跪坐在他們不遠處的長桌前做著畫。
萬曆潯端著酒杯不時側過頭盯她看一眼,她畫畫的時候很認真,白色的針織衫貼在身上,乾淨清爽,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那頭怪異的藍發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了回來,被她隨意挽在腦後,還拿了一根木筷插住,頭發鬆鬆軟軟的,鬢邊一絲滑落下來貼在頰邊,萬曆潯竟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美,溫婉恬靜。
夜色越來越濃,兩瓶酒不知不覺光了,毛老眯著眼睛說道:“丫頭,好了沒?”
慕筱兔莞爾一笑,用最細的那根毛筆揮灑了兩下,從容放下筆抬起頭迎上毛老的目光:“好了。”
毛老從軟墊上站起身背著手走到慕筱兔身邊,萬曆潯也看了過去。
隻見第一幅畫是一幅山水風景畫,畫中一條蜿蜿蜒蜒的小路到山腳便沒了路,然而畫的另一麵卻是一片燈火通明的村落。
另一幅畫在一片綠意盎然的湖畔,柳葉被風吹得飛舞,青草地上一片花朵,空氣中仿佛還有煙雨朦朧的濕意。
毛老細細端詳著這兩幅畫,鬆散的表情漸漸凝聚,屋裡突然一室安靜,門外起了風,兩扇燈籠微微搖晃,他看了良久才悠悠抬起頭望向那兩盞燈籠,有些釋然地說道:“我有些醉了…你們自己找房間歇著。”
然後就轉身往裡麵走去,搞得慕筱兔莫名其妙轉頭看向他,他背著手慢慢走到房門口頭也不回地說:“早點睡,丫頭,明天幫我做新燈籠。”
慕筱兔眼裡溢出笑意,轉過頭便對上萬曆潯漆黑探究的眸子,聽見他對自己說:“你是誰?”
那一刻,慕筱兔心跳驟然加快,整個人僵在桌邊緊張地盯著他,他突然緩緩眨了下眼,眸中儘是醉意一步步靠近她,半彎著腰擒住她的下巴:“你是個讓人猜不透的小妖精!”
慕筱兔鬆了一口氣,歪著腦袋:“壯壯,你是不是醉了?”
萬曆潯斜斜地勾著唇,那雙幽深的眸子透著蠱惑的光:“那你不來扶我?”
慕筱兔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將萬曆潯的胳膊繞過自己的肩膀然後問他:“房間在哪?”
萬曆潯指了指前麵的過道,慕筱兔就摟著他往裡走,路上萬曆潯側頭看著她紅潤的臉笑著問她:“怎麼想起來給毛老換燈籠?”
慕筱兔說:“還記得門口兩個燈籠上的圖案嗎?一幅是群鳥棄雲高飛,另一幅是小路通往的江麵上隻有一艘船。
這兩幅畫乍一看毫無關聯,可你細想第一幅畫是不是眾鳥高飛儘,孤雲獨去閒?
第二幅畫像不像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我在這兩扇燈籠上看到了兩個字,孤獨,毛老沒有孩子嗎?”
萬曆潯停住腳步收回手深看著她,他輪廓分明的臉在走廊忽明忽暗地燈光下顯得尤為攝人心魄,慕筱兔聽見他說:“沒有,他的夫人年輕時因病離開了他,後來他就一直一個人,早年時一直患有抑鬱症,隱居後就整天和酒作伴。”
慕筱兔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萬曆潯饒有興致地問她:“那你畫的兩幅又是什麼意思?”
慕筱兔見萬曆潯思維清晰,一點都不像醉得走不了路的樣子,便撇下他往前走說道:“第一幅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岸花明又一村;第二幅是春風放膽來梳柳,夜雨瞞人去潤花。一元複始,萬象回春,人生嘛,誰沒點操蛋的事,但總要往好了看。”
她回過頭看見萬曆潯還站在原地,她貼著門對走廊儘頭地他笑道:“最後一句是對你說的!”
萬曆潯頎長的身影立在遠處,忽然抬腳向她走來,踏著月色,披著黑夜,一步步走到她麵前蹙眉盯著她:“真希望你一直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