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楚沅朝她笑了一下,但停頓了一下,她又忽然問,“你都不問我為什麼想知道這個嗎?”
“反正你也不會做什麼壞事,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趙憑霜聳聳肩,抱著手臂繼續道,“你的事你願意說你就說,不願意就不說。”
楚沅沒想到她會是這麼個回答,不由一愣。
但趙憑霜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這事我也不會跟簡玉清他們提,你晚上等我消息。”
說完她就轉身推門走出去。
而事實證明,趙憑霜也的確說話算話,晚上楚沅在書桌前做作業時,忽然收到了她的微信消息。
趙憑霜:查到了,祭春蠱是要和陣法一起施行才能發揮效用,要是想取出蠱蟲,就必須要帶被下蠱的人回到最初去過的陣法裡才行。
陣法?
楚沅把手裡的筆擱下,看著微信聊天界麵,她一手撐著下巴細細思索了好一會兒,隨後她才像是忽然恍悟似的,回複了趙憑霜的消息。
楚沅:謝啦!等下周一上學請你喝奶茶!!
回完消息,她忙給容鏡打了電話,“容鏡,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帶鐘雪嵐去一趟新陽的望仙鎮……”
在望仙鎮龍鱗山上的水木陣裡有和鐘雪嵐身上的蜂鳥胸針極為相似的氣流形狀,而之前魏昭靈又說過,鐘雪嵐被人剝奪過異能,又自己奪回了本該屬於她的異能。
現在隻有兩種可能,水木陣要麼是鐘雪嵐在沒被人下蠱之前設下的,要麼就是那個剝奪了她異能的人設下的。
好像此前籠罩在她眼前的重重迷霧,在這一刻終於顯現出一道模糊的輪廓,而霧氣儘頭的真相,也許就藏在龍鱗山的水木陣裡。
楚沅將這些都跟容鏡說了,但緊接著她又有點苦惱,“可是我們要怎麼樣才能帶著鐘雪嵐離開呢?”
簡玉清說過,自從上次鐘雪嵐失蹤過一次後,簡家人就把她看得更緊了。
更何況現在要去新陽就一定要坐飛機,隻要鐘雪嵐的信息出現在航班記錄裡,難免不會被簡家人查到。
直到九點半的那道光幕之門出現,楚沅才突然靈光一閃,她穿過光幕,出現在了另一方世界的一個房間裡。
楚沅第一眼看見那個穿著寬鬆衣袍的年輕男人正坐在落地窗外的陽台上,她走過去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自己倒了杯茶,“我知道怎麼把鐘雪嵐腦子裡的蠱蟲取出來了。”
魏昭靈聞言挑眉,偏頭看她,那雙鳳眼裡適時顯露出些許詫異,卻隻輕緩地問一句,“是嗎?”
楚沅往椅背上一靠,又說道,“我和容鏡明天一早就坐飛機去新陽,所以你今晚得到我那邊去,等我們到了望仙鎮的龍鱗山,你再去簡家,借用龍鳳鐲的牽連,把她帶過來。”
隻有依靠龍鳳金鐲裡情絲珠的互相勾連,才能讓鐘雪嵐不著痕跡地從簡家消失,去到千裡之外的新陽望仙鎮。
楚沅一番話說完,才發現魏昭靈一直在盯著她看。
她的心裡有點毛毛的,一臉莫名,“……你看我乾嘛?我這個計劃不完美嗎?”
“很不錯。”
魏昭靈收回目光,轉而去看黑沉沉的天空裡疏漏彌漫的星子,“不過,你確定要去?”
“為什麼不去?”
楚沅拿了個橘子,一邊剝一邊說,“要是我手上的這隻鳳鐲能取下來,戴在容鏡的手腕上,那肯定就用不著我去了。”
她隨口的這一句話,卻令他那雙鳳眸微眯,當他再度將目光移動到她的那張臉龐上,他片刻才輕嗤一聲,“你倒是什麼話都敢說。”
他的語氣有些不善。
“龍鳳鐲是隻有夫妻才能戴的吧?”楚沅扔了一瓣橘子到嘴裡,她又掰了一瓣遞到他麵前,笑嘻嘻地說,“可是我們也不是那種關係啊。”
她的笑臉有些過分燦爛,嘴裡說出的話也帶了些故意的玩笑,他那雙漆黑的眼眸盯著她的臉片刻,卻忽然輕笑一聲。
他眉眼微揚,情態身姿,無一處不動人。
好似這從來凜冽的宣國的夜,忽然有了春跡可尋。
楚沅有一瞬間晃神,卻又見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接過她手裡的橘子,但下一秒,她卻又被他捏住下巴,眼看他將那一瓣橘子塞進她的嘴裡。
“楚沅,在魘生花這件事上,確實是不由你選擇,但孤要做的事,你原本可以不必參與進來。”
他用一雙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的眉眼,“你知道孤想做什麼,也該知道這條路到底有多危險,可你還要卷進來,”
他問,“為什麼?”
楚沅掙脫開他的手,吃完嘴裡的那瓣橘子,她想也不想地說,“當然是為了你啊。”
即便已經不是第一次這般聽到她這樣直白的話,魏昭靈也還是無法習慣她這種忽然的言語攻勢。
他那雙鳳眼裡光影微動,喉嚨有點泛乾,竟忘了自己此刻究竟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不要想那麼多了,反正我早就已經摻和進來了,”
楚沅把椅子放平了一點,方便她躺得更舒服些,她雙手枕在腦後,繼續道,“從在明義村那晚回去之後,我就發現了這個宣國,和我來的那個地方是完全不一樣的。”
“就好像腐朽的爛木頭外麵裹了層金漆似的,外頭看著漂亮奢華,誰又知道裡麵都爛成什麼樣了?”
空有現代社會的皮囊,內裡卻已經爛到了根。
法律是維係一個國家社會穩定的關鍵,但如果有人像八戶族一樣遊離在法律之外,那法律又怎麼能夠真的實現公平。
“魏昭靈,你說鄭家這樣的,怎麼還能一千多年都把皇位掌握得穩穩當當,就沒什麼不服他們的起義軍搞搞事情嗎?”這才是楚沅最為疑惑的。
魏昭靈此刻的神情已經恢複平靜,聽見她的話,他便道,“鄭家既然能夠控製八戶族守著孤,便自然也能收攏一些特殊能力者。”
楚沅一聽,她頓時恍然,“對啊,用有異能的人來壓製沒有異能的普通人,的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即便是被鄭家收攏的特殊能力者誰有了異心,鄭家也應該有製住他們的法子,否則鄭家的王朝也不可能會延續至今。
“那這麼看來,我更要幫著你了。”
她忽然又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引得魏昭靈下意識地側目。
“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楚沅迎上他的目光,衝他笑,“我在魘都舊址聽到了很多聲音,他們說,”
她說,“你是很好很好的王。”
那一聲聲的胡笳,還有那如海市蜃樓般的幻象裡那些熱鬨的聲音都是這麼告訴她的。
他們的骨灰埋在黃土之下已有千年,風流雲散,卻在冥冥之中自成夜闌亡魂的一種意念,讓她這個局外人,終究成了局中人。
魏昭靈一時發怔,幾乎忘了反應。
這世上誤解他的人,遠比信奉他的人要多千萬倍,但事實上,他也從來沒將那些不痛不癢的口誅筆伐放在心上。
他唯一愧疚的,隻是沒能在有生之年守住當初的夜闌,更沒有保護好魘都裡那些活生生的性命。
可她卻說,她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這多荒唐。
魏昭靈無聲輕笑,纖長的睫羽遮下他那雙眼瞳裡更多的情緒,卻仍無法按下內心的溫瀾潮生。
愛欲之於人,猶如逆風執炬,必有燒手之患。
這是早年,他十七歲時,從當時因妻子落入敵手而背叛他的副將口中聽來的,當時那副將已將長劍懸在頸間,雙眼泛紅,“公子不懂‘愛欲於人,逆風執炬’的道理,背叛您雖非臣的本願,縱臣知道這麼做會有怎樣的後果,但臣也隻能……這麼做。公子您卻不一樣,您不知愛欲,不會愛人,也自然不會有灼手之患。”
在此般暖色的光線裡,魏昭靈忽而去看自己方才捏過身旁那姑娘下巴的那隻手,明明未曾捧過熱茶,隻是輕觸過她的肌膚,指腹卻偏偏有了些灼燙之感。
是因她的花言巧語,還是為她看向他的那雙眼睛?
這夜魏昭靈再度穿過光幕之門,去到了另一方世界裡,她的那個小房間。
他躺在她的床上,而她就睡在床下。
寂靜的夜,他仍在借著窗外照進來的清冷月光,看自己的那隻手。
她卻又忽然從地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去洗手間上廁所。
魏昭靈閉上眼睛,不願再去細想更多。
但楚沅從洗手間裡出來,打著哈欠,眼睛也沒睜開,很自然地走到床邊,往床上一趴。
魏昭靈猝不及防地被她壓在身下,他驟然睜開雙眼,卻見她的臉已經埋在他的胸膛,甚至她還下意識地用臉頰蹭了兩下。
“楚沅。”呼吸一滯,魏昭靈那張蒼白的麵龐不可抑製地泛起薄紅,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僵硬,幾乎咬著牙喚了聲她的名字。
楚沅還沒有很清醒,直到她的臉頰被他用力一捏。
她疼得“嘶”了一聲,一下子抬起頭來,正對上他那雙冷冰冰的眼睛。
氣氛有一點尷尬。
她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又訕笑一聲,“對不起啊,我睡迷糊了,忘了你在我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