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深夜, 玉宸殿內燃著寧神的香,可魏昭靈卻還未睡下,他穿著一件鴉青色的錦緞單袍, 坐在那一方書案後麵,輕瞥幾眼手上的折子, 筆尖的朱砂落於紙上, 他並未抬頭, 卻開口道:“雖然鄭家已除, 但華國那邊, 可仍有人在盯著我們。”
“隻是不知,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李綏真摸了摸胡子,不由地皺起眉頭。
“臣隻怕, 他們是早將這邊的境況摸清楚了,而我們在華國,卻無任何根基。”張恪仍是那樣板正嚴肅的模樣。
“江永,劉瑜。”
魏昭靈抬首喚了聲。
原本站在一旁的二人當即走上前,行禮應聲,“臣在。”
“容鏡在華國,你們帶些人跟著鄭靈雋去華國, 今後你們便跟著容鏡留在京都。”魏昭靈說道。
“是。”兩人異口同聲。
魏昭靈適時將筆扔到盛著清水的筆洗裡, 他站起身才又像是想起了些什麼似的,便又問張恪:“瀛巳城那邊如今可清理乾淨了?”
“逃跑的鄭氏子弟如今都已經被抓回來處決了,各地鄭家的殘餘勢力也都已經收拾乾淨, 瀛巳城自然也已經恢複安定。”張恪答道。
自夜闌複國後起, 魏昭靈便將那些被鄭玄離和他的先祖縱容的貴族連根拔起, 被貴族壟斷的企業接連被查處, 那些藏在暗地裡的勾當也都儘數暴露出來, 如腐肉一般被魏昭靈生生地割去。
而亡國的百姓卻分毫不眷戀他們的故國,千年來被蠻橫的貴族與上層的資本家們欺壓,再努力生活的人也沒有辦法翻身。
可如今卻是不一樣了,夜闌王魏昭靈重施法度,免去了一切所謂的特權,再也沒有人能夠遊離在法律之外,賦稅也隨之減輕。
“隻是……王為何忽然提起瀛巳城?”張恪麵露疑惑。
“沒什麼。”
魏昭靈垂下眼簾,神情疏淡。
張恪與李綏真相視一眼,不敢再多問,隨即行禮,道:“夜深了,還請王早些歇息,臣等告退。”
張恪話罷,便與眾人一同退出殿外去。
一時間殿內寂靜下來,魏昭靈走回內殿裡,他立在那雕花屏風後,隨手往浴缸裡扔了幾粒魚食。
他眼眉變得柔軟了些,唇角不自禁地彎了彎,他咳嗽幾聲,回身走到床榻邊,又注意到了裡側的那隻玩具熊。
魏昭靈明顯有一瞬發怔,想來是李綏真帶著人回仙澤山地宮時,連同金魚缸和這隻玩具熊都一同帶了出來。
他在床上躺下來,扯過一旁的錦被後,便閉上了眼睛。
複國後的每一天他幾乎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直到這兩天壓在他身上的政務才減輕了許多,頭腦裡的那根弦一旦鬆懈下來,他便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大約是做了不太好的夢,夜半驚醒時,他額頭已有了細密的汗珠,撐著身體下了床,魏昭靈走到朱紅的窗欞邊,推開了窗。
六月底的夜風隻餘涼爽,吹得他寬袖生風,獵獵作響,外麵的月光灑在廊橋下的水波裡,曾經宣國人灑進水底的蓮花種子終於在這一年的六月開了花。
魏昭靈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忽覺夜長,轉身之際,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枚龍鐲,情絲珠在其中閃爍著幽藍的光芒,瞬間有金絲湧來勾勒出一道光幕,他赤著腳走進去,穿越了空間的限製,停留在另一邊蟬鳴聒噪的夜。
素色的窗簾半開著,遮擋不住那扇窗外銀白如霜的月光,魏昭靈看了一眼窗外,又去看床上的姑娘。
他走過去將地上的薄被撿起來,重新扔到她身上。
楚沅原本睡得也不是很沉,晚上忘了插上蚊香液,害得她一晚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冷不丁地有被子砸在身上,楚沅一下子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想去摸枕邊的見雪,可才摸到,她就看見了魏昭靈的臉。
兩人一時麵麵相覷。
“……你怎麼半夜跑過來啊?”楚沅把台燈按開,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讓他在床沿坐下來。
“想來看看。”麵對她的目光注視,魏昭靈有點不太自然地側過臉。
楚沅盯著他片刻,忍不住笑起來,伸手去抱住他的腰,趴在他懷裡仰頭看他,“你是想我了吧?”
她向來如此直白,可魏昭靈卻總是不善表達,他聽見她的這句話,又躲不開她的笑臉,她的目光,於是耳廓難免有些發燙。
“我其實也很想你的,要不是期末考試,我每天都會過來的,”楚沅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所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魏昭靈不由笑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夏夜也不算安靜,那透過紗窗鑽進來的夜風吹起窗簾的邊角,層層散開的漣漪像是能鑽進人的心裡。
“後天我們就去瀛巳城。”他忽然輕聲說。
瀛巳城?
楚沅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抬頭望向他。
“不是你說的想去?這才過去多久,你自己便記不得了?”魏昭靈垂眼看她。
他的話喚起了楚沅的一些記憶,她恍然,“這事我還真忘了……”
明明他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又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可她忘記的事,他卻原來一直好好地記在心裡。
心裡難掩歡欣雀躍,楚沅不由的又笑,“那你今天不回去了吧?我明天是最後一天考試,你就在這邊等我,行嗎?”
“好。”魏昭靈環著她的腰身,應道。
楚沅卻還覺不夠,更得寸進尺,“那你可以來學校門口接我嗎?”
“好。”他仍耐心地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