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有戒心,但不多。
她在大逃殺關卡裡就沒和人結盟過,畢竟於其要花力氣猜測彆人是不是真的不會半路倒戈,不如從一開始養精蓄銳做個隱形的孤狼。她待人本就是短板,一下從危機四伏的世界被傳送到這戰後的巴黎,說不被安逸衝昏了頭腦是不可能的。
自從那天漢尼拔插花受傷後,吉特女士就越是看自己不順眼。搞得勞拉在餐桌上想要和漢尼拔搭話,都要瞥一眼吉特,可自己明明才是這的女主人。
可吉特女士再針對勞拉,也阻止不了漢尼拔主動和勞拉說話。
他的手還縫著線,被包著紗布,看上去有些慘,也不得不用另外一隻非慣用手抓勺子——但他用得也很熟練,真是奇了怪了。
於是在吃飯時,勞拉熱衷於盯著漢尼拔的動作,隻想要看看一絲他彆扭的動作。
終於,她忍不住了:“你為什麼另外一隻手也能用得這麼好?”
漢尼拔勾起一邊的唇角,說:“我沒有慣用手,我兩隻都是慣用手。”
勞拉震驚,她還想說什麼,就見吉特女士突然端著碟子上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問漢尼拔:“還需要雞蛋嗎,少爺?”
“不用了。”漢尼拔優雅地擦嘴,越過吉特女士手中的碟子看桌子對麵的勞拉,“但是我的房間今天需要打掃,麻煩您了。”他開口,吉特女士自然是不會交給手下的仆人的。
支開了吉特女士,勞拉鬆了一口氣,她放下了餐具,擦了嘴角後走下了餐桌。可就像是這宅邸不讓她和漢尼拔說話似的,門口又來了個新客人。
這次是波皮爾督察本人,他的身後跟著上次來這問過話的小警員,步履匆匆,躲避外麵的細雨。
問好表明身份後,他們再次到了那會客的房間。隻是這次的回訪,顯然不像是上次那樣輕鬆了。
波皮爾直接進入了正題,他讓警員準備好記事本和筆,然後首先是問沒有不在場證明的漢尼拔,然後他看到了漢尼拔右手的傷,問:“您的傷是怎麼回事?看上去傷得不輕。”
“一個小意外,沒什麼。”漢尼拔說。
“刀傷?”波皮爾轉頭問勞拉,“這麼弄的?”
“是昨天我們學習插花的時候,漢尼拔錯抓了鋒利的刀刃,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勞拉說。
波皮爾若有所思,但又神色輕鬆:“您不用太緊張,夫人,隻是因為上次筆錄的文件被我這個助手丟失了,我們來重新詢問一下而已。”
他身旁的警員點頭,露出一個彆扭的表情。
“那麼,二位之前和屠夫保羅認識嗎?”波皮爾問。
“隻是那天在菜市場見過一次,起了一點衝突。”勞拉說。
“噢?”波皮爾挑眉,“可我聽聞,保羅是認識你所以在看你飛黃騰達來菜市場買菜,才起了衝突。所以,你和他應該是認識的吧!”
勞拉忘了,趕忙找補:“我不認識他,督察,我當時是個侍應生,他一定是見過我,或許在我手底下喝過酒。”
“噢——”波皮爾沒就此放過她,“我還聽說你當時威脅了保羅,使用了菜刀?”
“哈!”勞拉笑了,“那哪裡算威脅?我隻是用菜刀讓他閉嘴了而已。我也沒傷到他,隻是把菜刀砸在了他自己的攤位上,讓他尿褲子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沒說威脅的話,哪裡能叫是威脅?”
“那大概是我的情報有誤,我向你道歉,夫人。”波皮爾微笑,轉頭看向漢尼拔,語氣輕鬆,“你當時感覺怎麼樣,孩子?一定覺得夫人了不起吧?”
“我隻是覺得她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有一種反差。”漢尼拔道,“你瞧,督察,她隻是個嬌小的女人,誰能想到她敢在大庭廣眾下投擲菜刀呢?那屠夫可有兩個她這麼大!”
波皮爾點頭,像是由衷敬佩一樣,順勢把話題引到漢尼拔的身上:“我相信你當時一定也想替她出頭吧!保羅說得那麼難聽,侮辱到了夫人,還侮辱了伯爵。”
漢尼拔低下了他暗金色的頭顱,一副後悔的模樣:“實不相瞞,督察,我很想。你瞧,我自從因為納粹的惡行失去了雙親後就再也沒信任過任何人,而勞拉嬸嬸待我那麼好,當聽見屠夫的話時我不可能無動於衷。但我太膽小了,我——”他說到這,本正要進入這場戲的高潮部分,卻又被一陣刺痛打斷了一切。
這次的刺痛和昨天一樣,讓他回到了那年的冬天,他聽見男人的笑聲,聽見他們饑餓的抱怨,聽見米莎的咳嗽聲。
“你還好嗎,孩子?”波皮爾擔憂道。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見漢尼拔搖搖欲墜已經伸出了手想要扶他一把,勞拉也站了起來,她意識到這和昨天發生的一樣。她不懂醫學,但是猜測是某種創傷後遺症。
但是這次漢尼拔沒有倒在地上,而是張開了嘴,用一種沙啞的哭腔,從靈魂的深處發出聲音:
“米莎——”
“米莎?”波皮爾並不知道米莎是誰。
“是漢尼拔失蹤的妹妹。”勞拉沒有點破米莎死亡的消息,“她的屍體沒有被找到。”
“不。”漢尼拔深吸一口氣,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這樣。他當然清楚米莎的死因,甚至在未來他也擁抱了這一黑暗的過去,可為什麼早就過去的事情在這裡仍舊無法擺脫?突然,他明白了什麼,他看著波皮爾,眼眸逐漸沉靜下來,終於對這位負責的督察發出了請求,“我想,我妹妹是被殺了,你能幫我找到那些人嗎,督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