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阿婆被兒女接回杭州後一直聯係不上,沒有人知道她怎麼樣了,她的子女們也沒有再過來。
學校並沒有收回對張嘉言打回原籍就學的決定,而張嘉言戶籍所在地的中學教學質量奇差,條件也很艱苦,張母不願意把孩子送過去,隻能想辦法把張嘉言塞進私立中學。
吳鶴也沒有因此變得開朗起來,過去那些黑暗的經曆、吳山施暴的畫麵,總是會在他的腦海中回放,他閉上眼的時候,他想說話的時候,那些東西就會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時常會坐在靠近門邊的桌前發呆,大家都知道,他在等房東阿婆回來,這似乎已經成了他每天最重要的事。
之後的三個月吳鶴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張家帶他去醫院看過,他的嗓子已經完全恢複了,無法說話隻是心理障礙。
為此,張母又給他找了心理醫生,起初吳鶴還會去看一看,後來就一個都不肯見了,醫生說他的情況需要慢慢引導,不能著急,首先要幫他克服說話的恐懼。
至於恐懼是什麼,大家都很清楚,吳鶴直到現在聽見水燒開的聲音還會發抖。
“他會自殺嗎?”張嘉言問醫生。
這是他最擔心的事,他眼看著小鶴一天比一天憔悴,一日比一日萎靡,隻怕曾經的事情再次上演。
醫生頓了頓,“這不好說,目前來看應該還不至於,但是不能讓他再受到刺激,平時也要給他足夠的關心。如果真的發現他想要自殺的話,你們先要給他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最好是現實具體的。比如,借來的書要在後天歸還,臥室的花需要人澆水,下個月要一起慶生……”
張嘉言在心底一一記下,但他希望永遠都不要有這一天。
張 母問道,“他能上學嗎?”
醫生搖頭,“最好等病情穩定了,再考慮回學校,他現在需要人照顧。”
張母把吳鶴送回家,又把張嘉言叫到門外,“我給你找了一家私立中學,但是學校要求必須住校,一周可以回來一次。”
張嘉言立刻搖頭,“不行,我不能把小鶴扔下。”
張母早就猜到了兒子會這麼說,可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恨鐵不成鋼,“小鶴已經這樣了,家裡有我和你爸看著你擔心什麼?你難道真要為了他輟學?”
經曆了這些事,張嘉言已經成熟多了,更重要的是他深刻地意識到什麼事情會讓他遺憾終生。
“媽,對不起。我知道您想讓我好好念書,您希望我能有出息,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走,小鶴需要我,我可以等他好起來了,和他一起念書。”
張母壓低聲音怒道,“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好?要是拖個三年五年,你怎麼辦?”
張嘉言梗著脖子,“我不後悔。”
“你!”張母氣得眼淚都湧上來了,“我也心疼小鶴,我也希望他能早點好起來。可他已經那樣了,你怎麼能把自己的人生也搭進去?”
看到母親落淚,張嘉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心疼母親,可也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小鶴。
張母擦掉眼淚又道,“你好好學習,將來有了出息也能給小鶴更好的生活,你早早就出來工作,什麼時候才能混出個頭?”
張嘉言微微握起拳,“媽媽,我會讓小鶴過上更好的生活的,但現在他需要我,我就不能離開。”
他說完便悶頭進了屋,結果推開門就看見吳鶴又坐在了靠近門邊的桌前,剛剛的話,他恐怕已經聽到了。
“小鶴,你放心,我……”
他的承諾還沒說完,就看見吳鶴用手沾了沾杯裡的水,在桌麵上一筆一劃地寫了兩個字。
——去吧
張嘉言愣住了,手指在桌上摩擦發出的聲音讓他難受,“不,我哪也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真想讓我走,至少也要親口對我說,而不是用寫的。”
吳鶴沉默地把手縮回來,什麼也沒說,什麼不做。
張嘉言看著他垂下的睫毛,心軟了,“我們出去走走吧,天太熱了,我想吃雪糕。”
接著不由分說地把他拉到門外,兩人走了三四百米,買了兩根雪糕,一邊吃一邊往回走。
一輛出租車停在門口,走下來一男一女,正是房東阿婆的小兒子和兒媳。
吳鶴眼睛一亮,連忙跑過去抓住女人的袖口,他不說話,就隻是一臉祈求地看著她。
女人看見他就覺得煩,用力甩開他的手,“你乾什麼?一點教養都沒有!”
張嘉言連忙扶住踉蹌的吳鶴,“阿姨,房東阿婆呢?”
女人不說話,拿著鑰匙往樓上走,兩人都認出那鑰匙正是房東阿婆的。
張嘉言追在後麵問,“阿姨,阿婆她怎麼樣了?我們都很擔心她。”
女人頓時停住腳步,高跟鞋重重地踩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要不是你們,我媽能出事嗎?還有臉擔心,你們離我媽遠點就是對她最大的關心了!”
張母聽到爭吵聲跑了出來,她和這位小兒媳也見過,客氣地問道,“兩個孩子心急,妹妹你彆在意。房東阿姨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回來?”
女人的目光在他們身上遊離片刻,“她不會回來了。”
幾人愣住了,張嘉言呆呆地問,“不會回來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她走了!心肌梗是多要命的病你們不知道?這個害人精拖累我媽那麼多年,現在連她的命都奪了去,真虧得你還有臉活著,害了那麼多人,你怎麼不去死!”
場麵一度有些失控,在女人惡毒的咒罵聲中,張母連忙把吳鶴拉回了家,雪糕掉在地上化成一灘,吳鶴卻好像沒有一點感覺,隻是呆呆的,眼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