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孩子上學,是一件聽起來省心,實則頗為麻煩的事。
所有東西都要準備齊全,比如上課用的書本都需要哪些,寫字的筆墨紙張,筆要柔軟好寫,墨要遇水難化,紙張就更加重要了,若是過硬,容易劃手,過軟,字又不好成形。
除此之外,還有吃的穿的,也得上心,眼看天氣漸寒,坐在房中聽課容易冷,所以衣服鞋子都得穿的比平常厚實,還應該帶些小點心充饑,對了,有點心就得有茶水,免得噎著。
還有,要把這些七七八八的東西都裝進去,總得有個結實又好看的包吧!
蘭奕歡什麼東西都沒拿就來了東宮,這些都要重新開始準備,太子又時不時盯問一句,弄得闔宮上下都為了蘭奕歡上學的事十分緊張。
廖贏還來看過一回,都忍不住笑著說:“好家夥,這簡直跟準備嫁妝似的,我也算看出來了,殿下您是真的很在意要讓七殿下去好好讀書。”
對此,蘭奕臻隻是微微一哂,不置可否。
其實他並不是這麼想的,讀不讀書對於蘭奕歡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他如果願意讀書,那自然就讓他去讀,他如果不願意讀書,生在皇家,總也不會沒他的飯吃。
蘭奕臻現在這樣做,隻是因為蘭奕歡還小,他這時說不想去上書房,很可能是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種選擇可能會錯失什麼,若是以後後悔,就來不及了。
等到蘭奕歡以後真的做出了理智而成熟的選擇,蘭奕臻也會支持,因為這也是他在戚皇後那裡一直以來想要得到的。
*
在東宮一番忙碌的準備之下,失學兒童蘭奕歡重返學堂。
蘭奕歡有日子沒去上書房了,但他的座位依然每天都被擦得乾乾淨淨的,半絲灰塵都不落,有不少人進了門之後都先看看那個位置,但每次都是空的。
蘭奕歡這個人一進東宮,就跟消失了一樣,簡直讓人懷疑太子已經把他給埋屍枯井了。
有人忍不住問蘭奕歡的伴讀戴元之:“哎,小戴,這麼多天了,你家殿下怎麼還不來啊?”
戴元之這段日子看著仿佛都瘦了一圈,沒精打采地苦笑道:“我也沒有消息。”
“天啊,快看!來了來了!”
兩人正說到這裡,就突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同時抬頭一看,戴元之竟猛一下就站起了身來。
門口走入一人,赫然正是多日不見的蘭奕歡。
經過這段日子的休養,蘭奕歡的氣色明顯變好了,穿了新衣服,腦袋上還梳了兩個精致的小揪揪,發帶上的玉珠一晃一晃的,甚為可愛。
他本來就生的好看,這樣一來,愈發讓人移不開目光。
隻是一時沒人敢吭聲,因為蘭奕歡是被蘭奕臻親自送進來的。
“臣給太子殿下請安!”
“臣弟拜見太子殿下!”
眾人的紛紛跪拜聲中,蘭奕臻說了聲“免禮”,將蘭奕歡的東西一一遞給了他,深深看了自己的弟弟
一眼,頓了頓也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這舉動仿佛他真的隻是再普通不過地來送孩子上學,讓人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等到蘭奕臻走了,周圍還是短暫地寂靜了片刻,之後,才爆發出了一片驚呼聲:
“哇,七殿下,你回來啦!”
“天啊,有些日子沒見你了,你病好了沒有?”
“你真的去東宮了?太子殿下剛才是來送你的嗎?我天呐,七殿下,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在東宮乾什麼了?你厲害啊!”
蘭奕歡笑嘻嘻地說:“病好了,還行吧,你們怎麼樣啊?……哎,不是,不用都圍上來啊,都圍著我乾什麼!我又沒有什麼好看的,吃了東宮的飯,也還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
他被一群熱情洋溢的同窗小夥伴簇擁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手裡的東西已經被戴元之給接過去了,另一隻手臂還被捏著,讓蘭奕歡有種自己被劫持了的錯覺。
浩浩蕩蕩地經過八皇子時,他順手拍了下這位老弟的肩膀:“椅子往前挪挪,進不去了。”
八皇子見到蘭奕歡來了,本來想說話的,但是看到蘭奕歡一下子就被一堆人圍起來,他又不想去了,就抱著手坐在那裡,把臉仰得高高的,等著看蘭奕歡什麼時候才想起跟他打招呼來。
結果他被這狠狠一巴掌拍的倒吸一口涼氣,八皇子不禁咬牙道:“這麼大的地方都進不去,你是豬嗎?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我根本就沒往後擠好不好!”
蘭奕歡道:“所以我不來你不擠,我一來你就擠,豈非更加可恨?”
“哎,我說你……”
見這哥倆沒兩句話又開始了,周圍的人唯恐天下不亂,開始起哄:“來呀,來呀!你倆再打一架!”
蘭奕歡道:“我可不敢,我這麼多天沒來了,正怕韓太傅盯著我呢。”
聽他這麼一說,已有人笑道:“你還真彆說,就你不在的這些天,老頭都瞧著空虛了不少,也不怎麼罵人了。一會看見你回來了,他指定高興!”
蘭奕歡道:“不是吧,太傅還惦記我呢?”
“那肯定忘不了,他稀罕你的很……”
這時,突然有人說了一句:“來了來了,快走!”
隻見太傅韓來英已經拿著書本和戒尺,端然走入了課堂,眾少年頓時作鳥獸散。
韓來英原先是太子的開蒙老師,如今歲數也不算小了,好幾次都想要告老還鄉,但因為是大雍難得的飽學鴻儒,最後還是被留下來教導其他的皇家子弟。
進門之後,韓來英的目光一掃,就看見了蘭奕歡,腳步頓了頓,隨即坐在最前方的席上,開始講學。
蘭奕歡也跟著低下了頭,做看書狀,但背上和側臉都火辣辣的,不時好像還能感覺到兩道嚴厲目光的掃視。
獨得太傅這樣的青睞,他實在是有幾分無辜的。
原本,蘭奕歡上學的時候雖說跟老實沾不上邊,但他也絕對不是最不老實的那一個,之所以格外受到關
注,就是因為太傅認定了他“頗有資質,但性情不馴,若不嚴加管教,必成喪國之禍”。
蘭奕歡聽到這話的時候,都沒弄清太傅到底是是侮辱他還是讚揚他,反正他一直當好話來聽。
總而言之,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韓太傅一直對蘭奕歡格外嚴厲。
不過對於支持正統,一心盼望太子繼位的太傅來說,最後竟然是蘭奕歡坐上了皇位,也實在相當於喪國之禍的巨大打擊了,老頭為了這個,還絕食了很久。
蘭奕歡都不敢想自己死後,看到蘭奕臻又能繼位了,他會笑的有多開心。
不光是韓來英,麵前這一張張親切的、稚嫩的、帶笑的麵容,他都曾經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俯視過,有的人對他兵刃相向,有的人在他麵前死去,有的人與他漸行漸遠。
正是因為熟知了所有落滿雪花的結局,此時身處其間,仿佛坐在一處靈堂上。
所有人的笑意都蒙著一重晦暗不清的灰色,四下的陰風無聲無息而來,盤旋回蕩。
這段日子裡在東宮中稍稍緩和一些的心情又有點沉了下去,其實方才含笑同眾人說話的時候,他一直覺得頭暈的仿佛世界都在顛倒晃動。
蘭奕歡稍稍側過頭去,看見在最後一排角落處的位置上,坐著一個瘦高而沉默的孩子,他的名字叫做韓直,是韓太傅的孫子。
也是他夢中那個,為他擋箭而死的戰友。
韓直手裡拿著書,也正在悄悄看著蘭奕歡,冷不防被蘭奕歡看了一眼,他連忙受驚似的移開了目光。
蘭奕歡也回過頭來。
坐在這裡,他覺得有點冷,於是將身上的外衣緊了緊,翻開了手中的書本。
這一上午,韓太傅都很不習慣。
因為他的問題學生蘭奕歡雖然回到課堂上,但突然不搗亂了,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好像變了樣。
以前韓太傅越是管他,蘭奕歡越要和他對著乾,這回卻隻是老老實實窩在那裡,讓乾什麼就乾什麼,看著像顆蔫巴巴的小白菜,讓韓太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課上到一半,他讓各人默一默孔夫子的語錄,特意站在蘭奕歡身邊去看,發現這小子一筆小楷寫的規規矩矩,也沒在紙上畫王八,一字不錯地都寫出來了,這才“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摸摸背後,竟也沒被貼什麼小紙條,韓太傅不由得又回頭看了看蘭奕歡,心中空落落的,哪哪都不對勁。
難道這小子病還沒好?還是當真被太子給嚇唬住了?
感覺到太傅轉了身,蘭奕歡忍不住放下了裝樣子用的書,搓了搓手。
真的冷。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心理作用,漸漸地才發現他可能確實沒有那麼脆弱的心腸,雖然見了故人有些傷感,但還沒傷感到感官失靈的程度。
他冷,純粹就是因為天氣轉寒了。
雖然已經儘可能地穿了厚些的衣裳,但還沒到地龍燒起來的時候,在這裡一坐就是一整天,多厚的衣服鞋
子都要凍透了,蘭奕歡素來體虛,有點扛不住。
現在蘭奕歡已經學會在有需要的時候自己找任務做了,打開係統翻了翻,發現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合適的——
【任務獎勵:“隱形電暖氣”一台。
任務內容:取回罪證,消除黑曆史,重拾春風般的師長之愛。
任務完成人:本人;②他人(選擇他人為任務完成對象時,需先行建立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