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依舊月朧明(2 / 2)

今日正好趕在月末,按照大雍的習俗,允許坊間開設夜市和燈會,因此不少人飯後都走出來四下遊覽。

前方那處雜耍班子的周圍也是裡三層外三層的人,裡麵不時傳來陣陣哄笑和叫好,顯然表演很精彩。

蘭奕歡被蘭奕臻抱著,站在人群的外圍,眼看旁邊有一對夫妻,也領著兩個小孩子在那踮著腳張望。

兩個小孩什麼也看不著,擠在大人的腿間,急的直蹦高。

那位父親笑著將自己手裡牽著的孩子舉起來,讓他跨坐在了自己的脖頸上,說道:“這下就看清楚了吧!”

旁邊的母親也把另一個更小的孩子抱了起來,往上

一舉,竟同樣也把他舉到了脖子上坐著,和哥哥一起看表演。

這婦人看著瘦弱,沒想到力氣居然很大,蘭奕歡有點驚訝。

那個坐在母親脖子上的小孩轉過頭來看見了他的表情,立刻便得意起來,自來熟地搭話道:“嘿嘿,我娘厲害吧!”

他一說話,那婦人也扭過頭來,看見蘭奕臻和蘭奕歡一大一小,相貌都生的極為漂亮,身上的衣服雖是常服,但也華貴逼人,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覺得有些不安。

她拍了拍自己小兒L子的腿,說道:“不許沒有禮貌。”

蘭奕歡卻很捧場,抬手拍了幾下巴掌,乖乖地回答道:“很厲害呀,你娘力氣好大。”

那小孩剛閉上嘴,又笑起來,婦人也鬆了口氣,忍不住跟著一笑,說:“謝謝小公子誇獎。農活乾慣了,就是這樣。”

這時,蘭奕歡忽然覺得身體一輕,低頭看去,竟是蘭奕臻悶不吭聲地托著他的腰,也把他抱了起來往上一舉,把蘭奕歡放在了自己的肩頭上跨坐好。

蘭奕歡猝不及防嚇了一跳,說道:“哎!”

太子是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管江山社稷,居然讓人騎在他的脖子上,彆說是兄弟,就是親兒L子都太過驚世駭俗了。

蘭奕臻的聲音卻是穩穩當當的:“坐好,彆亂動。”

旁邊那孩子還跟著捧場,也“哇”了一聲,禮尚往來地學蘭奕歡的樣子鼓掌說:“你爹真厲害!”

蘭奕歡感覺到太子顫了顫,連忙說:“這是我哥哥。”

那小孩睜大眼睛,說道:“是哥哥就跟厲害了呀!”

他伸手去旁邊拽自己坐在父親脖子上的大哥,嘴裡喊:“哥哥你看見了嗎?!”

蘭奕歡忍不住笑了。

這樣父母帶著孩子出來看表演的場景,他以前來到民間的時候也見過很多次。

就是在宮中,每每逢年過節的大集會,各宮妃嬪也都會帶著自己的皇子公主出席。

小時候,蘭奕歡每每見八皇子看到一半困了,關麗妃就把他摟在懷裡讓他睡覺,或者過年放鞭炮的時候,替他捂住耳朵。

不過蘭奕歡也就是看看,他不困,也不怕放炮,不需要母親來哄。

所以今天會有人馱著他看戲,他挺陌生也挺意外的。

蘭奕臻雖然還是個少年,但個頭已經很高挑了,蘭奕歡坐在他的脖頸上,一下子感覺視野陡然開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中間的那個站在板凳上的人,正在用腳尖頂起一摞盤子,在人們的不斷驚呼中旋轉了起來。

其實這樣的表演對蘭奕歡來說也不怎麼稀罕,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點害怕蘭奕臻把他給放下來,於是繃著腰和腿,努力讓自己變得輕一點。

蘭奕臻卻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回手拍了拍蘭奕歡的腰,說道:“彆這樣坐,太累。你把腰鬆下來,然後用手扶著我的頭。”

蘭奕歡猶豫了一下,照他說的做了,然後悄悄彎下腰,

小聲道:“二哥?”

蘭奕臻也低聲問:“怎麼了?是硌得慌嗎?”

蘭奕歡道:“不是……你說,我回宮之後不會被殺了吧?”

也就皇家的孩子能說出來這樣的話了,蘭奕臻不禁笑起來,說道:“沒事,咱們誰都不告訴。”

說完之後,他又道:“而且這有什麼,我不是你哥哥嗎?你剛才跟彆人也說過的。”

看完雜耍,蘭奕臻又帶著蘭奕歡在街上逛了逛,看到路旁有賣花燈的,蘭奕歡多瞧了兩眼,那小販就熱情招呼道:“這位公子,快給您女兒L買隻花燈吧!瞧這小姑娘多漂亮——”

話沒說完,蘭奕歡把頭一轉,雖然小臉生的精致秀氣,男女莫辨,但梳的卻是男孩子的發髻。

小販連忙改口道:“兒L子,嘿嘿,是兒L子,花燈男孩也喜歡玩,咱這裡什麼樣式的都有……”

這話又沒說完,蘭奕臻也領著蘭奕歡到攤子前麵了,雖然個頭高挑,氣質沉穩,但那張臉卻明顯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小販卡住,一大一小麵無表情看著他,蘭奕歡說:“這是我哥。”

小販訕訕地道:“啊,是,公子給令弟買個燈吧。”

他估摸著今天自己這燈也賣不出去了。

但蘭奕歡站在那裡,目光在攤子上掃了一圈,卻看向了角落處的一隻花燈。

那燈放在陰影處,看起來灰撲撲的很不起眼,蘭奕歡用手指了指它,小販很不好意思地拿起來,原來竟是一隻小老虎形狀的燈。

小販說:“這動物形沒有花形好做,老虎做醜了沒人喜歡,就一直在這裡放著,如今也破破爛爛的了,小少爺,見笑了。”

蘭奕臻道:“包起來吧。”

小販道:“啊?”

蘭奕臻看了蘭奕歡一眼,道:“就是這個,包吧。”

於是兩人買了花燈,一路上又買了點糖果、荷包之類的小玩意,出來這一趟算是滿載而歸。

等到路過護城河畔的時候,看見這一帶的人不那麼擁擠了,他們便在岸邊坐了下來。

這個季節,河邊的石頭有些涼,蘭奕臻就把蘭奕歡放在了自己腿上坐著。

他問:“今天開心嗎?”

蘭奕歡點了點頭,說:“開心,謝謝二哥。”

黑暗中,蘭奕臻仿佛是笑了一下,也仿佛沒有,兩人好一會沒說話,就坐在那裡,靜靜地看彆人放在河裡的河燈。

好一會,蘭奕臻才摸了摸蘭奕歡的頭,問道:“恨他們嗎?”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兩個人都心裡清楚。

蘭奕歡微頓,但這回卻很快地搖了搖頭,說道:“不。”

蘭奕臻有幾分驚訝,說:“不?”

蘭奕歡點了點頭。

他在這個世上活了二十餘年,時間不算長,卻已足夠跌宕起伏,這中間,有悲哀,有痛苦,有愧疚,也有不甘,但唯獨沒有恨意。

因為他從不覺得這個世界虧欠

了他。

皇家的每一個人生活在這座深深的宮殿之中,要經曆殘殺猜疑與日日夜夜的惶恐不安;

普通勞苦的百姓們不懂得這些,可是他們為了生計每日操勞,不得懈怠;

戰場上的戰士們吃著國家供給的軍糧,可刀劍之間,是永遠懸於一線的性命,和與日俱增的思親之情……

這些,他都見過。

他知道,大家都在努力地掙紮著,生活著,甚至也包括那些辜負他的人,和他辜負過的人。

僅此而已。

他曾經很渴望獲得過一些東西,認可,與愛,為此掙紮、搶奪、沉迷,如果要恨,他又何嘗不可恨?

蘭奕歡道:“也沒什麼,他們不過是更喜歡和重視五哥而已,做的那些事也都沒有成功。我現在一點事都沒有,可是二舅和國師卻被父皇給關起來了。他們現在一定很痛苦,不需要我去恨呀。”

蘭奕臻沒有說話,抱著蘭奕歡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他想起他剛才看見的那些屍體,想起敬聞那醜惡而虛偽的麵孔,想起蘭奕歡剛剛來到東宮時蒼白消瘦的小臉……

隻要這樣想一想,他的心就好像揪起來,被擰成了十七八塊。

他恨不得現在就提起劍親手殺掉那些人,如果不離開那座宮殿,他可能真的要忍不住那樣做了。

可是蘭奕歡這麼小,對於一切的反應卻竟然這麼平靜,他甚至並沒有把自己的感受和情緒放在衡量的天平上,而隻是用一種漠然的態度講述著事情的結果。

蘭奕臻摸著蘭奕歡的頭,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衝動,低聲說道:“可是二哥最喜歡你。?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蘭奕歡覺得這句話不太像能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訝然地看著他。

少年的麵容如同冰雪一般,映著月色,那一瞬,眼中的溫柔似與成年後的他交疊。

他說:“不,應該說,我隻喜歡歡兒L一個人。”

說出這句話那一刻,明明是想安慰彆人,卻不知道為什麼,他反倒覺得一股莫名的淚意湧上,仿佛吐出了一塊壓在心間的頑石。

隻喜歡你。

不用跟任何人比,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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