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曾許水共魚(1 / 2)

在這些人當中,隻有齊塒自己才清楚,坐在那裡的蘭奕歡明明就是個冒牌貨,明明真正的皇子是他齊塒才對。

這個人搶走了他的一切,又用他的身份把他踩在腳底,肆意折辱,偏生他還什麼都說不得。

恢複身份的欲望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比此時更加強烈。

齊塒暗暗地想,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他們兩人的身份對調過來,他一定要把蘭奕歡碎屍萬段才能解恨,一定要讓他跪在地上苦苦磕頭求饒才能報今日之仇!

蘭奕歡把齊塒房裡的東西都砸了個乾乾淨淨,然後又令人把剛才腳下踩著的那人扔到了池塘裡麵醒酒。

“噗通”一聲響,水花四濺,其他人噤若寒蟬,都戰戰兢兢地靠著牆站成一排,再不敢造次。

蘭奕歡看了一圈,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道:“沒意思。”

說完之後,他一抬手,道:“走吧。”

蘭奕歡這邊剛剛起身走到門口,忽然外麵也步入一人,默不作聲地擋在了蘭奕歡跟前。

蘭奕歡抬眼一看。

發現來的人是齊塒的父親,他的大舅齊弼。

之前齊延死的時候,齊弼遠在邊境,並未回來,也正是因為他當時的戰功,才使得齊家沒有因為齊延的罪過而受到牽累,等到齊延死後,他便調任回京,封鎮威侯,保留將軍職務,直到如今。

跟齊延齊塒都不同,蘭奕歡知道,他這個大舅一向是個聰明人。

上輩子他作為五皇子的支持者,無論是蘭奕歡登基,還是後來幾乎與齊太後和五皇子鬨翻,齊弼都始終不露聲色,兢兢業業,恪守君臣之道,仿佛做每一件事的出發點都是“我為你好”。

但實際上,他才是齊太後與五皇子最大的依仗,甚至是,主導者。

蘭奕歡露出了一個冷淡的笑容,道:“齊大將軍。”

“殿下。”

齊弼恭恭敬敬地對他行了禮,這才問道:“不知道臣犯了什麼錯,讓殿下如此惱怒,不僅親自上門來教訓犬子,更是摘下了臣家中的匾額呢?”

蘭奕歡淡淡道:“你教子不嚴,不敬皇室。我不信齊塒的作為你半點不知,何必故作糊塗。”

齊弼沉默了一會,低聲說:“殿下,臣知道您是皇子,身份尊貴,但不管怎麼說,臣也是殿下的舅舅。齊塒有什麼錯,您說了,我一定會罰他,您今天這番舉動,若是傳出去,影響您自己的名聲,也影響貴妃娘娘和五殿下的名聲啊。”

蘭奕歡仰頭笑了一聲:“奇怪!我從小在東宮長大,不知何為舅父,也跟貴妃娘娘和五皇子從來不熟,將軍這話,真是莫名其妙!”

齊弼搖了搖頭,歎息道:“你錯了。你雖然是由太子撫養長大,但他終究不是你的親兄長,他是君,你是臣,你們又何嘗沒有上下尊卑之分?若你真的自以為在東宮長大就高人一等,遲早要被厭棄的,殿下應該時時記得本分,可千萬不能如此任性啊!”

他這副口吻,這副神

情,讓蘭奕歡一下子想起了前世在朝上的時候,齊弼當眾站出來,也是這般假仁假義地教育他:

“陛下,您該尊重太後,常去探望才是。若一國之君不守孝道,豈非國不成國,家不成家?為江山社稷,為陛下的名聲,都萬不可如此,臣沒死以告!”

於是,他們黨派中的一群人就那般在自己麵前跪了下來,聲音傳出老遠:“請陛下謹守孝道,禮重太後!”

當時,他坐在高處冷眼看著,卻隻覺得胃裡翻騰,無比惡心。

眼下,亦有同感。

此時齊夫人也聽聞消息跑來了,一進門就尖叫著去看齊塒的情況。

眼見齊塒鼻青臉腫,半死不活,她心疼極了,一邊流淚,一邊接著齊弼的話憤憤罵道:“什麼在東宮長大,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就是在天宮裡長大,也是我們的外甥,晚輩!”

她猛地轉過頭去,盯著蘭奕歡:“你看看你都乾了什麼?無情無義啊!怪不得你娘從小就不待見你,現在連太子都容不下你了,你才成天的往宮外跑!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我們塒兒L!”

蘭奕歡的侍衛們都氣的臉色變了,崇安怒斥一聲:“胡說什麼!”就要上前。

蘭奕歡抬手一按他肩膀,將他拽住,正要開口。

這時,便聽得一個冷淡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誰說孤容不下七弟了?”

隨即,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聲音的主人就已經推門而進。

是蘭奕臻。

夕陽的幾縷餘暉照在他冷肅而俊美的麵容上,卻半分不添暖意,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沉靜如海,帶著獨屬於王者的威嚴。

蘭奕臻顯然是剛剛議事出來,身上還穿著杏黃色的太子袍服,看起來和他的氣質極為相宜——格外的不近人情。

沒想到竟會在此處見到他,在場之人臉色頓變:“太子殿下,您、您怎麼……”

齊弼已經立即衝著齊夫人使了個眼色,單膝跪地行禮道:“臣參見太子殿下。”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紛紛行禮:“參見殿下!”

滿屋子的人,隻剩蘭奕歡一個還站著。

蘭奕臻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也沒讓起來,而是徑直朝前走去。

經過蘭奕歡身邊的時候,他的腳步沒停,蘭奕歡卻覺得手中一暖,低頭一看,是蘭奕臻快速而有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這個動作的幅度很小,可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蘭奕臻的身上,就看得分明了。

齊塒那腫的老高的臉上本來剛因父母來給自己撐腰而露出了些微得意之色,此時又一下子白了。

難道蘭奕歡……並沒有受到太子的冷待嗎?那他在宮裡好好的福氣不享,成天往外跑什麼跑?!

齊塒半躺在地上,被齊夫人扶著,甚至忘了起身行禮,眼睜睜看著這個男人走近了自己母子,那雙冰冷的眸子中帶著冷銳與強勢,迫視而下。

蘭奕臻又一次重複道:“齊夫人,是你說孤容不下

七弟了?”

齊夫人本來是有名的性格凶悍潑辣,而此時麵對著蘭奕臻,她卻感到一種透骨的冰涼從脊梁部位迅速延伸上來,身體一陣陣的戰栗。

“殿、殿下……”

她嚇得將身體往後挪去,但下一刻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一個朝廷命婦,麵對隻說了一句話的太子,竟然嚇得在地上爬,怎麼說都太過有失體麵了。

齊夫人連忙放開齊塒,哆嗦著跪好,連連搖著頭喃喃道:“妾身、妾身不是那個意思——”

蘭奕臻不緊不慢,竟似乎一定要逼迫她說出個道理來:“哦,那夫人又是何意?難道是孤聽錯了,夫人沒有說孤容不下七弟,也沒有說七弟嫉妒齊塒?”

齊夫人嚇得幾乎哭了出來,語無倫次地支吾了半天,終於發現無可抵賴,隻能砰砰磕頭,;連聲說道:“是妾身一時失言了,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蘭奕臻道:“是你說的?”

齊夫人哽咽道:“是,是。”

夫人如此狼狽,齊弼卻跪在地上,並不抬頭,同時一聲不吭,好像受責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一切都與他半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但蘭奕臻顯然並不是一個容易被蒙蔽的人。

他轉過頭來,問齊弼道:“齊大人,這話,你說沒說?”

齊弼沉默片刻,低聲道:“說了。殿下恕罪。”

蘭奕臻歎息道:“孤協助父皇理政多年,雖不敢說有什麼功績,但是素來兢兢業業,沒想到竟會落下一個表裡不一,苛待兄弟的罵名。”

他一開口就是高手,不說是替蘭奕歡出氣,而直接把兩人的攻擊攬到了自己身上,這罪名也頓時就不一樣了。

畢竟,這兩個人可不是他的舅父舅母。

齊夫人還要說什麼,齊弼卻迅速地盯了他一眼,然後沉聲道:“此事是臣之過,心胸狹窄,口出惡言,請殿下責罰。”

蘭奕臻道:“你們剛才不滿七弟卸了你們家的匾額?”

齊弼道:“不敢。”

蘭奕臻轉向地上那塊匾額,端詳片刻,歎息道:“先帝的字跡如此瀟灑飄逸,孤不忍見其被玷汙,來人,將匾拿到街口燒了吧。”

這就等於是讓齊家當眾丟人了。

說完之後,蘭奕臻又道:“齊弼身為朝廷命官,心術不正,教妻教子不嚴,罰俸一年,從明日起便也不用去上衙了,在家靜心半個月吧。齊夫人降為三等誥命,齊塒去——”

他原本要直接把齊塒趕出京城,這時,卻突然感到小腿被人從後麵輕輕踢了踢。

除了蘭奕歡,沒有彆人會這樣做,蘭奕臻一頓,改口道:“齊塒五年內不得科考,不得為官。先學做人,再言仕途。”

這責罰不可謂不重,幾乎等於把齊塒的前途都斷了一半,齊夫人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但還要磕頭謝恩。

在她心目中,一直覺得蘭奕歡是那個幼小無依的,任由他們擺布的孩子,她心中甚至是帶著幾分輕蔑

和鄙視的,畢竟如果沒有他們,蘭奕歡也當不上皇子。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齊夫人好像才一下子意識到,蘭奕歡長大了。

他有了自己的主見、能力,手下親信扈從,身邊兄弟扶持。

他們已經惹不起了。

她攥緊了齊塒的胳膊,仿佛怕兒L子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但齊塒心裡卻並沒有齊夫人想的那樣難過。

不能科考和當官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他本來也不打算走這條路。

齊塒隻是魔怔般地想,如果今日自己和蘭奕歡易地而處,也有一位這樣權勢滔天又如此維護自己的兄長,那日子該是過的多麼暢快。

可惜,蘭奕臻根本就不知道,其實自己才是他的弟弟啊!

蘭奕臻這位尊貴的太子殿下,他的親兄長,此時卻正眼都沒看他,轉過頭來,對蘭奕歡那個冒牌貨柔聲道:“回家吧。”

他方才那般冷言冷語冷麵,令人人不寒而栗,直到此時一轉頭,威勢肅殺儘去,眉梢眼角幾乎是瞬間染上溫柔,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蘭奕歡點了點頭,道:“走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蘭奕臻衝他伸出手。

蘭奕歡把手往後一背,沒讓他拉住,低聲道:“得了,我還帶著手下呢,你領著我走,多不威風。”

蘭奕臻道:“我怕還被人造謠,說的我這個太子仿佛殘害兄弟似的。”

他說著,不由分說摸了摸蘭奕歡的頭,一把將他的手給拉了過來,像小時候那樣,把弟弟給領走了。

背後,留下齊家滿屋的人麵麵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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