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塒知道,齊貴妃這是從五皇子和他之中選擇了維護五皇子的利益,他不想著自己犯了錯,隻覺得這些人背叛了他,滿心怨恨。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之事,確實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去。
等到了齊家時,齊塒已經安靜了下來,見到迎出來的齊弼和齊夫人,他不禁潸然淚下。
齊塒從小就愛往宮裡跑,也更加親近寵愛他又能為他提供更多富貴享受的姑母,而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還是父母好。
這兩個人一定也知道他並不是親子,但這麼多年來還是對他無微不至,不曾冷待,甚至也沒彆的孩子,比齊貴妃他們對蘭奕歡可要好的多了。
他相信父母一定會保護他的,等度過了這次危機,他再慢慢地想怎麼報仇!
可是,沒等齊塒哭著撲進齊夫人的懷裡,就被等在他家中的侍衛們按住了。
他惶恐地抬起頭來,聽見齊弼歉意地對著侍衛們說道:“是我教子不嚴,讓各位辛苦了。現在小兒已經找到,就請將他帶走,一切秉公處理吧。”
齊塒不敢置信地道:“爹,你在說什麼,你也不管我了嗎?”
齊弼正氣凜然地說:“犯了錯就要承擔後果,這才是對你最好的管教。”
齊塒轉過頭,求助地看向齊夫人:“娘!”
齊夫人的眼中帶著不忍,走到齊塒跟前,一把將他摟進懷裡,哭著說道:“我的兒,這可怎麼辦啊!”
齊塒正也要跟著哭,卻聽齊夫人湊在他的耳畔,低聲說道:“我們養了你這些年,沒半點對不住你的地方,已經仁至義儘了。你卻一再闖禍,若你稍稍有些良知,就不要再給爹娘招禍!”
齊塒愣住了。
他的手攥著齊夫人的衣服,不認識一樣看著這個一直對自己慈愛有加的養母。
齊夫人卻掰開了齊塒的手,站起來走到一邊,轉過了臉。
齊塒仿佛脫力一樣癱在了地上,被侍衛們拖走了。
齊夫人咬了咬牙,沒有再多看齊塒一眼,低聲對齊弼說道:“不知道這樣做夠不夠讓皇上平息怒火了,我總還是有些擔心。”
和齊貴妃的情況不同,她成親多年,一直不能生育,是以沒有自己的親生孩子,齊弼願意抱一個孩子給她,作為齊家的嫡長子,齊夫人自然是十分情願的。
齊塒是齊貴妃的兒子,也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沒有對齊塒不好的理由,以往也都處處順從寵愛。
可是如今,齊塒成為了一個隻會拖累人的麻煩,總不能要求她這個養母拚死護著吧!
齊弼道:“現在更加要提防的,是太子那邊。他為了給七殿下出氣,這段日子,可一直在盯著齊家啊。”
齊夫人想到蘭奕臻上次那副模樣就覺得心裡發怵,猶豫了一下,道:“那我明天備了禮,去見一見七殿下吧。怎麼說我們也算他的恩人,要不然他也成不了皇子,應該會給幾l分麵子。”
齊弼道:“不管他曾
經的身世如何,有沒有皇族血脈,如今既然皇上和太子都認為他是七皇子,他就是七皇子。你若是總端著一副恩人的架子去求他,那不如不去。”
齊夫人一怔,臉色有些不自然道:“我知道了,我注意就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齊弼搖了搖頭。
他的下屬低聲問道:“大人,要不要把夫人給攔住?否則萬一她得罪了七殿下,恐怕這事情依舊無法善了啊。”
齊弼笑了一聲,道:“你以為就算她不得罪七殿下,蘭奕歡事到如今還會幫著齊家嗎?”
下屬一怔:“那您還……”
“不讓她試一試,她不會甘心的。”
齊弼漫不經心地說:“既然如此,那便索性都亂起來吧。”
*
隻是,蘭奕歡卻不是那麼好見的,齊夫人等了好幾l天,才等到了他出宮去一家酒坊裡聽戲。
一出戲剛剛謝幕,蘭奕歡聽手下的人稟報說齊夫人求見,便說道:“她倒是會選時機,這大戲一出接一出啊。”
崇安低聲說:“殿下,您如果不想見的話,屬下把她趕走。”
“怎麼不想見,請吧。”
蘭奕歡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杯子端到眼前,漫不經心地看著杯中液體的晃動,波光在他的臉上折射出迷離的光彩:“我就盼著她來呢。”
齊夫人進了門,便看見蘭奕歡斜倚著欄杆坐在那裡,少年的純淨與青年的瀟灑在他身上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尊貴帷幄之態,好像真是天生的皇家貴胄一般。
齊夫人咬咬牙,露出一個笑,上前行禮道:“臣婦見過七殿下。”
印象中,這好像還是齊夫人這輩子第一次衝蘭奕歡規規矩矩地行禮。
以前的齊夫人,最喜歡在蘭奕歡麵前以長輩自居,一開口往往就是訓斥的口吻,要不然就是讓他記得齊家的恩情,上一世是直到蘭奕歡登基之後,她才逐漸不敢造次了。
蘭奕歡那時一直不明白,齊夫人哪來那麼多的優越和高高在上,現在他知道了,因為他就是齊家抱回來的給齊貴妃的。
恐怕齊夫人覺得齊家對他恩重如山,蘭奕歡就是應該給齊家當牛做馬才理所當然。
蘭奕歡似笑非笑地問道:“夫人來乾什麼?”
他沒叫齊夫人起身。
齊夫人看他這副派頭就不順眼,曾經那個任人斥責都不知道怎麼還嘴的瘦弱孩子長大了,不能任她隨意擺布了,讓她十分不習慣。
隻是此時她卻也不能表現出來,依舊恭恭敬敬地說道:“今天臣婦來此,是特意向七殿下賠罪的。”
說完之後,她親手將一個描金的匣子放在蘭奕歡麵前的桌上,打了開來。
裡麵裝滿了各種珠寶,這一打開,發出的光芒簡直晃的人睜不開眼。
蘭奕歡笑容更深:“這是……?”
齊夫人道:“這是齊塒那個孩子不懂事,造成了得仙樓的損失,所以臣婦
特來賠償七殿下。還望七殿下高抬貴手,不要牽連齊家。”
蘭奕歡慢慢地伸出手,從寶匣中撚起一隻白玉兔子,放到眼前端詳著。
他五歲那年,去齊府玩時見過這隻兔子,當時它還擺在廳堂的博古架上,蘭奕歡看著可愛,就踮起腳來,想摸一下。
但是他的小手還沒來得及碰到兔子,就被另一隻戴著金鐲子的大手給推開了。
蘭奕歡有些懵懂地抬起頭,看見齊夫人帶著幾l分嫌棄不屑的臉。
她問:“七殿下,你母妃沒教過你,上彆人家裡做客,不能隨便亂動東西嗎?”
蘭奕歡沒說話,齊夫人就撇撇嘴,一轉身,又笑著抱起齊塒走了。
後來,蘭奕歡就再也沒有去過齊家。
而如今,這隻小小的兔子被他握在了手心中,溫潤的玉質和膚色相映成輝,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彆之處。
他輕笑一聲,隨手把兔子扔了回去,道:“齊夫人,隻怕這些還遠遠不夠吧。”
齊夫人滿臉堆笑,說道:“七殿下,您從小就一直是個善良的孩子,對您的母妃和舅舅都十分孝順,望您這次也能看在他們的份上網開一麵啊。”
蘭奕歡不置可否地說:“我考慮考慮。在此之前,請夫人告訴我一件事。”
齊夫人道:“殿下請說。”
蘭奕歡道:“當初為什麼要調換我和齊塒?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他這話問得直截了當,直接就把齊夫人給問住了。
她張口結舌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不、不是的,殿下,您……您怎麼會這樣說,您的親生父母,就是皇上和貴妃啊……”
蘭奕歡點頭“唔”了一聲,二話不說,起身便走。
齊夫人連忙道:“殿下,殿下留步!”
蘭奕歡根本就不搭理她,齊夫人心知若是讓他走了,今天兩邊就算是徹底談崩了。
她咬了咬牙,終於說道:“殿下,我說!”
怕蘭奕歡走了,齊夫人語速極快地道:“因為齊塒是貴妃娘娘同一位異族的宮廷樂師私通所生,他出生時,娘娘怕血統暴露,這才讓齊家在外尋找了合適的孩子調換!”
蘭奕歡停下了腳步。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緩緩地坐了回去,道:“繼續說。”
“至於您的親生父母……臣婦確實不知道身份。”
齊夫人道:“當時宮裡要孩子要的急,可新生的男嬰又怎麼是那麼好找的?隻有城北胡同裡的一處慈幼局中有個合適的嬰兒,夫君就匆匆派人抱了送進宮了。那家慈幼局,十年之前就已經拆了啊。”
慈幼局中收容的都是孤寡老人和喪親幼童,既然是在那裡麵,說明他的親生父母多半都已經去世了。
雖然心中也不是沒有這方麵的猜測,蘭奕歡還是忍不住攥緊了手指,片刻之後才道:“那樂師又是什麼人?現在他人呢?”
齊夫人道:“他說他是從草原上來的,到大雍見識風
土人情,因為彈的胡琴十分動聽,相貌也特彆俊美,便成為了陛下十分喜愛的樂師。那時……也是因為陛下醉心修道,娘娘受到了冷落,五皇子走後又無處排遣痛苦,就……”
她沒有再說下去,轉而道:“後來,那名樂師就離開了宮廷,不知所蹤了。”
“殿下。”
齊夫人懇切地說道:“您小的時候,可能確實受到過一些慢待,但那也並非娘娘的本意。自從五殿下走失之後,她的精神就非常不好,心疼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紀就離開了親娘,覺得對您太好了,就是對塒兒不公,才會如此。殿下您一直很懂事,希望您能夠理解,多多與人為善啊。”
她從一開始,就滿口說著“不是故意的”、“孝順”、“懂事”、“善良”,仿佛這些就可以成為一切傷害的理由。
仿佛篤定不管蘭奕歡受到怎樣的對待,他都必然會將齊家的這些親人放在心中,珍之重之。
這樣的自信,近乎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偏生蘭奕歡前世還真就是那樣做的。
所以,蘭奕歡就忍不住笑了。
這笑意從他勾起的唇邊一點點泛起,越來越盛,直笑得宛若明月蝶羽紅塵醉夢,笑得忍不住撫掌讚道:“說得對!說得對!”
“可惜——”
蘭奕歡微微俯身,湊到了齊夫人耳畔,低聲說道:“愛莫能助。”
當他那張昳麗的麵孔湊近時,就連齊夫人都有著一瞬間的晃神,但隨即,她便意識到了蘭奕歡話中之意,不禁勃然大怒。
“你竟敢耍我?!”
蘭奕歡將身子向後一仰,靠在椅子上,懶懶地說:“不敢。不過得仙樓非我一人所有,三哥和八弟都有份,那些寶物更全都是父皇私物,夫人有在我這裡逞威的功夫,不如去讓他們善良吧!”
齊夫人咬牙切齒,她就是因為惹不起這些人,就是因為知道整個皇室裡也就在蘭奕歡這邊好說話,才會想著來找他。
如果蘭奕歡願意放過齊家,將這件事的主要責任承擔起來,他們就不用負擔所有的損失了,不然那麼多的東西,怎麼賠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