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沒有想到,如今蘭奕歡的心腸竟然這麼硬!
她不禁怨恨地看著蘭奕歡,恨聲說道:“你可真是……”
蘭奕歡笑道:“夫人要考慮好對我謾罵的後果啊。”
齊夫人後麵的話噎到了喉嚨裡說不出來了,怔了一會,抱起桌上的寶匣,硬邦邦地說道:“那麼臣婦告退。”
蘭奕歡道:“你走可以,東西留下。”
齊夫人:“……”
蘭奕歡不放心地叮囑道:“賬單不是已經送到你們府上了嗎?這些還不夠,差的數早點補齊啊,不然太子殿下要下令抄家的。”
齊夫人心如刀割,甚至感覺比眼看著齊塒被抓走還無能為力要更加心痛些,將匣子往蘭奕歡麵前一放,掩麵奪門而出。
蘭奕歡笑了笑,卻沒動桌上的東西,將兩條長腿一舒,憑欄遠望了一
會京郊西山的景象,然後慢慢地在風裡閉上眼睛。
他帶著幾l分悵然之意,低聲念道:“二十餘年睡夢中,而今醒眼始朦朧。不知日已過亭午,起向高樓撞曉鐘……縱令日暮醒猶得,不信人間……耳儘聾……”
*
淡月如銀,照在紅色的宮瓦上,就像是凝了一層白霜,夜風拂過重重殿宇,將高處殿角上掛的銅鈴吹得叮啷作響,愈顯四下靜謐,夜色深深。
蘭奕臻已經換下了杏黃色的太子袍服,換上了一襲白衣,全身的蕭冷也仿佛因為這身常服而衝淡了幾l分。
黃公公手中端著一個托盤,小步趨入。
他先把托盤放到一邊,給太子添了茶,然後輕聲說道:“殿下,今日白天,禮部的高侍郎曾來找過您。說是再過幾l日,達剌的使者就到了,他們的公主莎達麗也會隨父前來。”
這位莎達麗公主的父親是達剌蘇合王的次子,從小就很得祖父寵愛。
聽說她隻有十一歲的時候,就擁有自己可以調遣的軍隊了,身份之尊貴可想而知,沒想到這回也隨同著她的父親一起來到了大雍。
蘭奕臻捏了捏眉心,說道:“這件事情他前些天已經對孤說過了。”
黃公公道:“高侍郎還特意送來了公主的畫像,托奴才轉交給太子。”
他說著,將那幅畫卷緩緩展開,上麵畫著的是一位看起來十六七歲,身穿異族服飾的美麗姑娘,一雙琥珀色的眼中帶著高傲的笑意,頗為動人。
“高侍郎說,莎達麗公主的父親有意在大雍為女兒尋覓良人,而現在,已經有好幾l位皇子都向禮部詢問過接待使臣之事了。不知對此……殿下意下如何?”
合著說來說去,是來問蘭奕臻想不想要這位公主當自己的太子妃的。
蘭奕臻默然片刻,忽然輕笑一聲,說道:“孤看你是越來越大膽了。”
高侍郎一向是東宮這邊的人,所以才會盤算著娶這位公主對穩固東宮的勢力大有好處,想要詢問太子,但是他知道太子忌諱此事,又不敢貿然詢問,黃公公估計就是因此來替他帶了這個話。
黃公公見蘭奕臻看穿了自己的用心,連忙跪了下來,道:“殿下恕罪。老奴也是為了殿下著想。這位公主一來,其他皇子們也都有所盤算,若是因此讓彆人得到了達剌的支持,殿下豈不吃虧?”
蘭奕臻淡淡地說:“孤當了這麼多年太子,如果要靠賣身才能穩固地位,那不如乘早退位讓賢。”
黃公公從小看他長大,聽他將娶妻比喻成賣身,不禁“嗐”了一聲,說道:“我的好殿下,您總得成親啊!奴才是見咱們大雍的女子沒有能讓殿下動心的,想著這位公主即便不說身份,也是聰慧貌美,難道也不合您的心意嗎?”
蘭奕臻沉默了。
是啊,在所有人的眼中,他身為一國儲君,早晚是要娶妻生子的,這也是他的責任和義務,他生生把這件事拖了這麼多年,實際上已經頂了很大的壓力了。
但,心有所屬,如
何將就?
蘭奕臻衝口說道:“孤這輩子不能娶妻了。”
這句話可把黃公公嚇了一跳,連忙道:“殿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話可不敢胡說。”
蘭奕臻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於是他說道:“孤克妻。”
黃公公一怔:“啊?”
蘭奕臻道:“你以為孤為什麼這麼多年不娶?就是因為孤曾找人算過姻緣,說孤……克妻,哪個女子成為孤的妻子,都注定活不過五天。”
黃公公被震住了,他聽說過克妻的,但是從來沒聽說克妻能克的這麼快,不禁小心翼翼地問道:“給殿下算命的是何方高人?”
言下之意,靠得住嗎?
蘭奕臻道:“反正他曾算過的事情無一不準。而且孤喜歡過的人,曾經也早早就離世了……”
他表演到這裡,自己倒是先哽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前麵的話黃公公還半信半疑,直到蘭奕臻這最後一句,傷感心痛之意幾l乎溢於言表,卻是讓他不得不信了,當下猶如五雷轟頂。
“殿下,難道這命格竟無人能夠.破解嗎?您還這麼年輕,這往後可怎麼辦啊!”
蘭奕臻道:“不娶妻也就是了。若是再有人來問,你便逐漸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免得他們再來煩擾孤。”
“這……”
蘭奕臻道:“自己說明真相,總比讓眾人猜測要主動。”
他說到這裡,外麵也已經來了人通稟:“殿下,七殿下來了。”
蘭奕臻便立即站起了身來,說道:“快讓他進來。”
說著,他也不想再麵對黃公公痛心震驚的眼神了,也順勢說道:“你也先下去吧。”
黃公公低垂著頭走了出去。
他正好和邁步進門的蘭奕歡迎頭碰上了。
“哎!”
蘭奕歡看見黃公公一邊走一邊好像還在抹眼淚的樣子,連忙將他給叫住了,問道:“公公這是怎麼了?”
他彎了腰,低下頭去看黃公公的臉,開玩笑道:“不會在這東宮裡還有什麼不長眼的人來欺負您吧?”
黃公公從小就特彆疼愛蘭奕歡,每次見到蘭奕歡,都是一股笑意打心眼裡往外冒出來,但這回他實在沒這個心情了,被蘭奕歡一問,反倒更是悲從心來。
黃公公嗚咽道:“嗚……殿下說,他這輩子不能娶妻了。殿下他、他……嗚……”
他說不下去了,掩麵淚奔而去。
蘭奕歡:“……”
他不禁道:“喂……”
把話說完啊!
黃公公這一鬨,弄得蘭奕歡心事重重的,比以往慢了好幾l拍,才朝蘭奕臻的書房走去。
蘭奕臻都已經親自迎到院子裡麵了。
蘭奕歡盯了他一眼,見蘭奕臻看起來心情倒是好像不錯,還取笑他說:“怎麼,今天沒喝酒就這麼聽話了,進門還知道找人通報,倒真是讓我不習慣。”
蘭奕歡順勢說:“那我下次還是踹門就
進,你彆心疼你的門就成。”
蘭奕臻道:“這門不好,擋了七殿下的路,就是被踹碎了也是應當的,我心疼什麼?”
兩人都笑了起來,蘭奕臻拉著蘭奕歡的手,將他領進了屋子,又親手給他倒了茶。
蘭奕歡坐下喝了口茶,心裡掂量了幾l番剛才黃公公的話,一時不知道從哪裡找話頭,便暫時不提,索性將手裡的小匣子往蘭奕臻懷中一塞,說道:“送你。”
蘭奕臻道:“什麼?”
他說著將匣子打開,也被裡麵的珠寶晃了下眼睛。
蘭奕歡笑道:“這是齊家賠的,國庫裡不是缺錢嗎?你拿去填補吧。”
蘭奕歡從小就是個小財迷,蘭奕臻過去還問過他,自己是不是哪裡虧著他了,要不然怎麼那麼愛攢東西,簡直跟隻隨時準備過冬的小鬆鼠一樣。
他也知道這回因為齊家的賠償,林林總總加起來,蘭奕歡應該能發筆小財,但蘭奕臻補貼他還來不及,可從沒想過要這些東西,沒想到蘭奕歡竟然給他拿過來了。
這孩子……
蘭奕臻想,蘭奕歡毫無疑問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最懂事的弟弟,如果他也是個合格的,心無雜念的好哥哥,一定會感到非常幸福滿足吧。
他笑了笑,輕輕將匣子扣上,推還給蘭奕歡:“我不要。”
見蘭奕歡要說話,蘭奕臻擺了擺手,說:“我不是跟你客氣,但虧空已經補上了。父皇那些道家靈寶本來就是挪用了國庫裡的銀子打造的,正好碎了,一時又做不出來新的,這筆賬都被我充公了。”
蘭奕歡怔了怔,隨即“噗嗤”一笑,沒想到蘭奕臻這麼狠,連父皇都不放過,這下正平帝怕是要被氣個半死。
“你這太子當的可真是橫啊。”
蘭奕歡笑著調侃了一句,沒再堅持:“好罷,那我先分給三哥和老八他們。”
蘭奕臻摸了摸蘭奕歡的頭,看著他的目光中帶著關切,問道:“所以今天見到齊家人了?不過看你的心情,似乎還好。嗯,也沒喝酒。”
蘭奕歡道:“慚愧,慚愧,我前幾l天已經夠放縱了,總不能成天都瞎鬨騰啊,下回你該煩的見了我就跑了。”
蘭奕臻道:“不會。”
蘭奕歡道:“瞎說,那我上次在這裡住,醒來的時候你就不在,你晚上根本就沒和我一塊睡。”
蘭奕臻被他說的噎了一下,那一瞬間真想敲敲蘭奕歡的腦殼。
這小子弄得他天天失魂落魄,心神不寧,自己倒是一臉天真無邪,居然還好意思說。
難道他能說,當晚是因為他做了一個那樣的夢,沐浴更衣之後再不敢回到蘭奕歡身邊,所以蘭奕歡醒來才沒看見他嗎?
好在蘭奕歡心裡有彆的事,並沒有追問。
他東拉西扯地說了會有的沒的,終於下定了決心,清了清嗓子,說道:“哥,我還想跟你說件事,但是你聽了之後千萬不要激動,也不要驚訝。”
蘭奕臻:“?”
蘭奕歡拖過一把椅子,往蘭奕臻跟前一放:“來,要不你先坐下。”
蘭奕臻挑了下眉,緩步踱過來,看了眼椅子,又看了眼蘭奕歡。
他點了點蘭奕歡說:“你可彆嚇我,畢竟我可老了。”
蘭奕歡哈哈一笑,保證道:“不嚇不嚇,關愛老年人。”
正當盛年並且剛剛斬斷了自己畢生姻緣的太子殿下為了自家小弟操心地歎了口氣,坐了下來,等待震撼。
隻聽蘭奕歡用一種十分尋常的語氣說:“二哥,我可能真的不是你弟弟。我最近剛知道,我不是齊貴妃的親生兒子。跟你也沒有血緣關係。”
“當啷”一聲,蘭奕臻手中的茶杯砸在了他的腿上,然後骨碌碌滾落在地,茶水潑了一身。!